“偷窥狂!”
半个小时后,盛以晴还是换了一身齐整衣裳,画了淡妆,拿着一瓶红酒伴手,施施然敲开了陈撰新家的门。
陈撰手撑着门沿,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与她玩笑“怎么?回自个儿家还盛装出席啊。”
“上门提亲的。”盛以晴也随手将手撑在门沿上,指尖若有似无触碰到他,学他姿势:“你这一周想通了?结不结婚?”
他捂额头,当真无奈了:“敢情你现在见了我,满脑子就是结婚那点事?”
“不然呢?”她耸耸肩,“我明天就要入职了。”
一边说着,一边打下他的手,直接进了屋。房子收拾了一周多,依然空空荡荡,诺大的客厅一张沙发,一张茶几还有还有两个音箱与一排柜子,再没有其他。盛以晴环顾了一圈,震惊:“你还没往里搬啊?!”
“搬完了都。”陈撰白了她一眼,走到厨房翻了个杯子,递给她一杯气泡水:“你以为谁都像你家那么热闹啊?我这是极简主义。所以吧,咱俩真不能结婚,住一起会吵翻天的。”
“谁想和你住一起了?”她却不接过水,而是双手拉他领子,接着诱惑:“合约夫妻,懂不懂?“
“合约?搞什么,先婚后爱么?”陈撰顺势前倾着靠近她,鼻尖贴着她的,呼吸一深一浅喷在她脸上,语气半真半假,“好像也不行——你看这还没结婚呢,我已经先动心了。“
盛以晴锤他,“谈正事,你能不能不要瞎调情?“
陈撰捉了她手:“好,那我们聊正经的。你一个女生不觉得随便结婚很危险么?不怕嫁给暴力男?不怕嫁给男变态?”
“那你是么?”盛以晴没有往后躲,只是歪了歪脑袋,“是我也不怕,弄不好我比你更变态?”
“那我怕了。”他忽然直了身子,距离拉开,松了她的手,将水杯塞她手里,“我真和你理性分析,又不住在一起,结这个婚没好处。你要是只是想和谢总交差,我一直陪你演下去就是了,领一个证多费事。”
“一直陪我演,哇,这话听起来不就是承诺?那你打算陪我演多久?一辈子?”
陈撰无奈,“你觉得咱俩结婚有好处吗?”
“当然有了。结婚就要找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你看咱俩都是不婚主义者,这不是应该永结同心?!“
陈撰被她的理论震惊,“还有呢?“
“我们是邻居。别的夫妻要住在一起,但我们不用了——领个证我们各回各家,想在一起的时候就在一起,不想在一起的时候就彼此清净。这不是天造地设的结婚场景?“
“你继续。“他想听听她还能扯出什么鬼话来。
“结婚的好处你不是才体会到的么?这次要不是咱俩顶个夫妻名头,能抢得下这套房子吗?”
陈撰不语了。
盛以晴接着说:“未来这类事情还有很多,说白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很多时候效率都高。”
“冠冕堂皇说这么多,以为我不知道你?”他轻轻哧了一声,“你马上要入职大公司,结婚的谎都撒了,就是想扯个证交差,免得未来穿帮被安上一个不诚信的名头……”
盛以晴也不否认,“那么问题来了,一开始我撒这个谎是为了谁呢?”
陈撰心虚摸了摸鼻子。
“还有啊,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运气会变好。”盛以晴笑嘻嘻的。
“这是偶然。”他迅速否认,“现在我在拒绝你了,你看我运气也没……”话刚落音,脚好死不死踢到了门沿,发出“嘭”的剧烈声响。两个人表情倏变,一个是疼的,另一个却是笑的。
也就在这时,门铃响起。陈撰瞪了幸灾乐祸的盛以晴一眼,龇牙咧嘴跳着去开了门。
是外卖到了。陈撰拎着一个硕大的袋子走到客厅,一边拆包装,边说:“我点了椰子鸡火锅。”
盛以晴跟了上去,两个人一起将辅料拿出,陈撰又去厨房里端来电磁炉,架上铁锅。两个人一个烧水,一个下料,谁也没说话,一时间家里只有锅沸腾时的咕嘟声。文昌鸡的香气沿着锅的边缘丝丝缕缕冒了出来,连带着客厅空气都变得香甜。
椰子鸡吃到一半,陈撰先开口说话了,他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结婚么?”
“嗯?”
陈撰顿了一下,一边盛汤,一边很平静说:“因为我不配。”
“啊?”她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喜欢他的女人当然不少。模样摆在那里,横竖看线条都锐利,宛如被荷尔蒙制成的刀刃加工过,带了欲望感,虬枝嶙峋的五官,一张最吸引女性的脸。盛以晴没说过最喜欢他面无表情时的样子,带了郁色,仿佛永远也睡不醒,像搁浅的龙,让人想要替他浇水。
于是女人们捧着热乎乎的爱来了,却反而被他一盆冷水浇透了心。
“不想结婚,也没有太多功夫恋爱,情绪价值提供不了,而钱也不多。撑死了只有一张脸,但看久了就发现,它抵不了太多。”陈撰看着盛以晴,“你知道有那种天生冷漠的人吧?我就是这样。上一次恋爱结束,还是在我 22 岁那年。”
“初恋?”她语调微酸,“是甩了你还是被你甩了,难忘成这样。”
“她死了。”
盛以晴怔了半秒,“抱歉。”
客厅的灯光照了陈撰的半边脸,勾勒出雕塑一般的轮廓线条,睫毛在他脸上投掷下阴影,他接着说:“没事。我们在她去世之间就分了手。我和她时十八岁那年在一起的,大学毕业时,她希望我能尽早和她结婚,那时候年纪小,不懂婚姻这回事,只觉得不过是领个证的事情,一毕业就结婚,还挺酷的。发朋友圈炫耀一波,多简单。那时候我们毕业忙着找工作,她忽然生病了。挺严重的病。”陈撰看向盛以晴,“一开始她在校医院,再然后她去了学校附近的三甲,然后有一天她爸妈还有亲戚都来了,她换了一个离学校很远的医院。我去过几次,来回车程三个小时,她的爸爸妈妈挤在病房里给她削苹果,煲汤,按照医生的要求替她按摩揉肩。那时候我很忙,一开始一周能来看她一次,但我也插不进手,只能和她说一说学校里的事情,看她变得越来越憔悴的脸。一开始,她还挺喜欢和我说话,可随着她病情加深,她开始恨我——她讨厌听到我说到关于学校、关于生活、关于朋友的一切。她也恨自己,为什么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慢慢的,每一次见面都变得尴尬而不欢而散。再之后,随着我越来越忙,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再一次我来的时候,她剃了光头,浑身浮肿躺在病床上睡着,我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醒来。她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陈撰顿了顿,“她让我走。不要看她。离开她。”
盛以晴声音干涩,安慰他,“……女孩子嘛,肯定不愿意让心上人看到自己不美的一面。”
“我知道。所以当时我走了。”陈撰拿过盛以晴手边的啤酒喝了一口,“我后来再也没去,三个月后,我收到了她去世的消息。”
“很难过?”
“当然难过。但我从来没有告诉别人的是,我总是在梦里,梦见她让我离开的那个场景,医院的走道很暗,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我那天背着双肩包,从她的病房门口走出来,我一直反复回忆着她说的那个走——以及我当时的心情,盛以晴,你能猜到我当时的心情吗?”
他们在微弱的灯光下四目相对,过了一会儿,盛以晴慢慢说道,“我猜你…有一点点,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