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陌尚且懵懂无知渴求关心的年纪里,在她四六不懂时就被迫寄人篱下的生活里,“父亲”这两个字,几乎成为了她整个幼年时期挥之不去的阴影和禁忌。
幸而今时不同往日。江陌无声地抗争愤恨了十年,又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把自己扒皮挫骨打磨得焕然一新,也早就熬过了对所谓血缘关联仍旧心存一丝怜悯的年纪,反倒是那个一去不返,却仍旧执着于传宗接代未果的“父亲”,还在跳脚蹦高地揪着那点儿毫无价值意义的道德伦理问题,试图长久又艰难地维系着跟江陌之间的联系。
“我没时间跟你吵,如果不是怕你再胡来去找我妈的麻烦,电话我都不会接。”江陌没什么情绪地无视掉电话那头狂犬吠叫式的苛责,揉了揉吸气不畅的鼻子:“打了这么多电话,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挂了——”
“别!别挂!小陌!付晰——你爸爸他就是有点儿着急,没别的意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江陌无意识地看了一眼通话时间,没什么等待付晰放下尊严的耐心,将将准备挂断通话之际,通话那头的手机就被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夺了过去,急切地挽留了几句,哽咽着低声哭求个不停:“小陌你千万别生气,你爸爸他好久没联系你……他一直说话都是这个脾气的——你千万别介意……是阿姨想找你……”
江陌这为人民群众排忧解难的倒霉职业习惯八成是刻在了骨子里,没等反应过来抢过电话的人是谁,只听着温柔悲戚的语调就吃软不吃硬地没了脾气。她支吾了一声,有点儿溜号地想了半晌付晰现任妻子的名字,奈何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只干巴巴地回问了一句:“怎么了阿姨?你慢慢说,是有什么事儿吗?”
“姚阿姨知道你工作忙,但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好,这才打电话联系你。”姚艺彩大概也意识到了江陌似乎压根儿不记得她姓甚名谁,紧忙自报家门在先,有些着急地喃喃了几句:“是小枫的事。我长话短说……之前她因为不好好读书,处了个社会上的小男朋友,我跟她爸就批评了她几句,闹了好一段时间别扭,也一直没怎么电话联系。今天她大学的导员打电话找到家里,说旷课好久了,问过同学室友,也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问问我们是不是家里有什么情况她偷偷回去……如果也找不见人,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江陌对姚艺彩这个人几乎没什么印象,也无所谓抱有任何情绪,公事公办地当着一通报警电话听了几句,四下飘散的思绪登时回归原地,眉头蹙得老紧:“付——付乐枫是吧?她一个学生不在学校待着跑哪儿去?找不到人大概几天?报警了吗?”
“完全联系不上——大概得有两三天的样子……我们还没敢报警,因为怕会不会是跟那个小男朋友有关系,她那个男朋友……是在一家夜店酒吧认识的,好像进过拘留所——我们担心如果报警的话,怕会有什么案底……”
姚艺彩说了两句就哭个不停,大抵是付晰想抢过电话怕她丢人,叽里咕噜地争执了片刻,又紧忙贴着手机,带着哭腔恳求了几句:“小陌,小枫虽然就在盛安读大学,但我们知道你是警察,平时特别忙,也没求你照顾过她的生活学习,但这次找不到人,我们能想到的……也就只有你……”
“人都找不到了还管什么案底?把他们学校电话给我,我先联系他们本地报警备案。”事关人身安全问题,江陌也没什么顾忌地严肃厉喝了一句,先把姚艺彩无边无际的哭闹声截断喊停,叮嘱了几句就挂断电话,正琢磨着找付乐枫那所大学所在管片的派出所同事问问近几日有没有什么情况不明的警情。
就在这时,一通意料之外的通话邀请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叩响了江陌的手机。
江陌一怔,盯着来电显示上又一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眨了眨眼睛,回身朝着正聊得起劲的肖乐天张望了一瞬,到底还是滑动了接听。
“见天儿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温晨,你这通电话打得是几个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