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在弄堂口驻了步,一只灰色的老鼠从她们的面前滋溜一下窜过去。
看不清楚人影,只到看到在地上扭过一团的两个人,衬衫被撕裂的声音,一辆卡车从她们身后开过去的时候,头顶的一盏橘红色路灯突然亮了起来,她们同时看到被压在下面的那个人,抬起一张惊惧的脸来,他的脸上流了血,整张脸已经变得血肉模糊起来,是沈涵,是沈涵仰起血肉模糊的脸,被突然亮起来的路灯弄迷的眼睛,他用手去遮挡,而压在他身上的那个人,背对着她们,他已经打人打疯了,歇斯底里地用肘部撞着沈涵的脸,他是疯了的,喉咙里面发出轻微的怒吼声。
小俏尖叫着:“住手,来人哪!”她的声音在寂寞的死弄堂里回荡着,隔壁u2酒吧里面照旧是歌舞升平,啤酒的香味汩汩地从里面往外涌,外面却安静得像个空城,这个城市到了夜晚,终于是空了的,而小俏不断地声嘶力竭地叫着,叫到嗓子突然沙哑,这时候那个压在上面的男人从边上摸到了一块砖头,他举起砖头要砸向沈涵的脸,沈涵躲开了,小俏惊惧的闭上了眼睛。
等到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突然变得异常地安静,整个城市都安静了下来。
可可握着那把沈涵的暗红色刀柄折刀,刀轫已被打开,她双手颤抖着握在刀柄上,而整个刀身,都已没入了那个男人的身体。可可在那个男人第二次要将砖头砸向沈涵的时候,失了控地向他奔去,她的手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紧紧地握住了那把刀,而等到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刀已穿透了他的肌肉,在紧张和恐惧中,她竟然觉得一切都是轻而易举的,把刀拔出来,又再次插进去。顿时所有的力气都已用尽,她也不知道逃离,她的双腿已发软,跪在了一个水坑里面,
也没有人说话,这样地僵持着,只有血从拔出的那个伤口中缓缓地流了出来。
突然男人扭过头来,可可想要逃跑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了,她站不起来,她注视着男人缓慢地转过头来,这一次,她被彻底地击中了,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认出他来,刚才他还在拥挤地充斥着烟雾的走廊里面拥抱着她,在她的耳朵边上温柔地叫着宝贝,宝贝。可可几乎要呻吟起来,她鼓起所有的勇气站起来,鼓起所有的勇气看着面前,倒在地上的,流着血的大维,他躺倒在沈涵的边上,躺在水塘里面,他甚至还朝想可可挥挥手,可是他似乎再也抬不起他的手,水塘里面,有一张照片,沾上了泥浆,照片里面,可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面,抽着一根烟,那是她第一次抽烟,从哪天开始大维竟随身带着这张照片。
“不!”可可看着大维腰间插着的刀柄,颜色黯淡“不!”她弯下腰来,俯视着躺在地上,努力将手伸向他的大维,崩塌,崩塌,是她,把刀插进了大维的身体,她过去的爱人,她曾经的爱人,她的爱人。
她转身朝着光亮的地方奔去,她看到小俏张皇的脸从她的面前一闪而过。泪水从她的脸上哗地倒下来,这是几个夏天的泪水,多少年,多少过往,那些梧桐树在她的身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她看见巨大的亮着橘黄色车灯的卡车轰隆隆地拐着弯,她看见红绿灯灭掉了,只有黄灯在十字路口一闪一烁,她看到霓虹灯光在一瞬间都灭掉了,她看到大维穿着大红五角星的圆领衫,从舞台上跌向底下的人群,没有人接住他,没有人,他将要倒地,他将要死去,死去了。她是一个凶手,一个真正的凶手,一个声音越来越大声地在她的耳朵边上喊着:快、快、快!
过往所有的夏天都扑面而来了,快快快,可可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了脚步,黄色的灯映着她的脸一闪一灭,她回过头去,看到匹萨店的霓虹灯又突然暗掉了,巨大的透明玻璃里面,映出她的倒影来,她的爆炸头,她的紧身牛仔裤,她肮脏的跑鞋,她空空的手里面,已经再握不住一把刀。
可可杀了自己的爱人,她突然听到地铁隧道里面才有的风声,巨大的空洞的风声,带着地底的味道,她的夏天已笔直坠地,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