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作熟稔得惊人,仿佛放血这个可怖的动作只是家常便饭,游景瑶看得心跳都停了。鲜血注入血池的那一刻,整个洞穴瞬间变了颜色,头顶嶙峋参差的钟乳石无端染上一层妖冶诡艳的光晕,恍若受到滋润之后的餍足。
游景瑶双目圆睁。这神经病在干什么?
血池周围连贯着数道凹槽,那殷红的鲜血就顺着这些蛛网一样的凹槽流向四周,看不清最终流往何处,只知道赫连炀在用血润养着什么,而且,似乎已经不止一天了。
她心头大颤,慢慢挪动身子下了刑床,本凭直觉地溜到了门边。
透过石门,游景瑶抬头望天,瞳仁顷刻缩成两点——
深渊之上,一面圆形光阵遮天蔽日,将整座蜃牢渊包裹在内。阵中闪烁着种种意味不明的图案,从枭蛇鬼怪到魑魅蜮孽,万千欢喜佛放荡肆意地以牲畜一般的姿态媾合着,残肢断臂拼接成繁密图腾,煞气冲天。
一阵彻骨凉意自脊背窜上,连带着浑身血液都结成了冰。
“好看么?”
虚浮得像是妖魂的阴柔声音幽幽飘来,“这可是我专门为你夫君准备的大礼。”
游景瑶脸色苍白地转过身。
血池旁,赫连炀慢条斯理地将伤口重新一圈圈缠好,红绸映得他肌肤更为森白,恍若一具身披红袍的白骨立在那里。
“这是什么?”游景瑶指着门外,努力维持着声线的平稳。
赫连炀歪头,眼尾荡漾着空冥疯狂的柔光,极其温柔地应她:“七杀阵呀。”
七杀阵……
游景瑶的灵魂都要脱窍,只剩一颗心在空壳似的身体里空白无序地砰砰跳动着。
她知道此阵。
《青丘诗》作者曾写过另一本姊妹篇,与这个世界是同一世界观的不同时间线,讲述的是混沌时期六界未分之时,各方交战不停,仙魔大战绵延数百年,战火不休局势混乱的背景。
七杀阵之所以出名,是因为魔族曾在仙魔大战中使用此阵,将仙界七名神君困在其中绞杀至死,灭了仙族战力极高的七位神君,导致仙族底蕴大损,一蹶不振许多年,七杀阵也因此入选上古三大凶阵之一。
它威能无匹,只要入阵就没有再生还的可能,连上古真君也毫无还手之力,灵魂湮灭灰飞,再无轮回。
游景瑶浑身不受控地战栗起来,原来如此,七杀阵成型需要三天,为免夜长梦多,赫连炀这几日一直在用鲜血浇灌阵心,促使其加速成熟。
方才她抬头一看,整个七杀阵似乎已经成型了。
月尘卿的修为是很高,但他再强,还能强得过灵气充沛的上古时期的真君们么?何况七位神君联手都攻不破七杀阵,月尘卿若是一人入了阵,后果怎堪设想?
游景瑶激忿填膺,望着洞穴深处那一袭颀长黑影,心头涌起万千绝望与悲愤。
《青丘诗》整本书已完全被改写,连游景瑶这个女主角也不能确定结局是悲是喜,现今剧情已经完全脱缰,往未知的地方疾驰而去了。
既然不知道结局,那么,月尘卿和她都有死亡的可能。
游景瑶几乎要哭出来,这一刻,她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希望月尘卿不要来了。
只要他活着,就算自己身死,说不定还有机会读档重来。但如果这个笨蛋真要来救她,若是月尘卿在剧情中身亡,游景瑶肯定会被直接抹杀。
游景瑶闭上眼,双手合十。
无论如何,请抛下她吧,不要真的傻到来寻她了。
赫连炀远远地看着少女竟开始祈祷起来,莫名发笑,笑得手腕上刚刚凝结的伤口一瞬崩裂,鲜血顺着红绸蔓延而出。
“事到如今,你也只能做些无用功夫了?”
对面不答,少女兀自将脸深深地埋入合十的手掌,姿态虔诚,泪光润湿眼睫。
赫连炀斜眼望着游景瑶月光下祈祷的侧颜,嗤笑了几声,喉头无端涩哽起来,原本心中坚信的某些事忽然荡起了涟漪。
不是说这是假狐后么?
她又在这么泪眼涟涟地祈祷什么。
赫连炀深深看了她一眼。
那一轮小小的衣影,瘦弱娇气,看上去和“狐后”这个伟岸高雅的词语搭不上边的少女,忽然有那么一刹那闪烁出一种异样的光辉,像是真的与月尘卿有羁绊。
他转瞬否决了这个荒唐的想法。游景瑶是什么模样,他短短一天已经感受过了,完全没有半点规矩,言谈举止尤为粗鄙,浑身乡野味道,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入得了月尘卿的眼,不过是个粗陋的冒牌货而已。
夜色下祈祷的少女一袭素色,眉眼低垂,像极了悼念亡夫的小娘子,楚楚可怜。
月尘卿的魅力……当真已经到了连一个异族手下也为他牵肠挂肚的地步?
赫连炀眸底忽然漫出难以言说的疯狂和欲念,心神一动,手腕红绸如蟒蛇般激射而出,瞬间与游景瑶手腕上那断掉的半截连成一体。
游景瑶尖叫一声,毫无防备被红绸捆住手腕,扯到了他身前。
“你做什么!”
那一张森白的脸近在咫尺,黑白分明的丹凤眼玩味地研磨着她的面容,唇畔含笑。
赫连炀抬起她的下巴,鸦睫半垂地打量起游景瑶,摩挲着她软嫩的下颌,一字一顿道:“你心悦月尘卿?”
游景瑶眼中满溢仇恨,只是直直瞪着他,闭嘴不言。
“其实你倒也没那么不堪,虽然粗鄙,倒也还算有几分灵气,”赫连炀拇指摩挲着她软嫩的下唇,“月尘卿死后,可愿跟着我?”
游景瑶当即张口去咬他的手指,赫连炀躲避不及,被犬牙生生撕开一道伤,拇指霎时渗出大颗血珠来。
“再说这种屁话,我咬也咬死你,信不信。”游景瑶眼底凶光几乎将他射出两个洞来,唇畔两道虎牙闪烁着精铁一样的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