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小满的脾气早发完了。纳闷说:“我好了。”
“再发一次脾气给我看。”
应小满:?
她回想发脾气的模样,皱了下鼻子,瞪起一双乌亮圆眼:“就这样。好了吗盛老爹?”
盛富贵瞬间起身!
像,有五分像。发脾气时尤其像。
他忽地把应小满拉来灯下,仔仔细细、一分一寸地端详她的容貌。
眉毛,眼睛,嘴巴,鼻子。心情俱震之下,脸上肌肉都不自觉地抽搐起来。
义母紧张地起身,连声问:“怎么了?”
晏容时迈上两步,站在应小满身侧,紧盯老人不寻常的举动,不动声色拦住盛富贵激动拉扯的手,自己往前挡。
声音却还若无其事般和缓平静。“怎么了,盛老?”盛富贵转头急问义母:“小丫头耳朵后头有没有天生的耳仓!”
义母一愣,她也说不清。
“似乎小时候左边耳边上有一个,不太记得了……”
盛富贵大步过来就要查验应小满的左耳。
他身子刚一动,晏容时已经挡在前头,抬手拨开了应小满覆盖左耳的长发,嘴里和缓劝说:“老人家,把灯台拿近了看。”
灯火明亮。屋里的情形改成盛富贵举灯台,凑近了细看。晏容时挡在两人中间,揽着应小满的肩膀,拨开长发,露出左耳廓。
左耳廓中部靠下的部位,确实生了个小小的耳仓。耳仓是天生的细瘘管,略微往耳廓下凹陷一个小洞进去,不疼不痒的,应小满自己都不知道。
“耳仓怎么了?”她茫然地拿自己的指尖去摸那凹陷小洞。“不好么?”
盛富贵举着灯台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眼看着灯油往下滴漏,义母赶紧把他往边上拉扯。“当心哪。”
盛富贵魂不守舍,随着拉扯坐回桌边。
低垂着花白的头颅,灯油滴漏在手里都没反应。义母赶紧把灯台挪走了。
义母既吃惊又纳闷:“盛老,你咋知道我家小满耳朵后头生了个耳仓?谁告诉你的?我都忘了,她爹肯定不知道。”
盛富贵喃喃地说:“我哪能知道呢。我只知道,我儿子的左耳朵后头生了个耳仓。我族中许多人都天生有耳仓。大家都说,耳仓好啊。耳有仓,衣食无忧,天生富贵……”
义母还在发着愣,晏容时听到那句“我儿子左耳生有耳仓”便骤然吃了一惊。
天生耳仓,据他所知,是可以相传的。
就像天生眼睛形状,天生发质软硬那般。家族有人天生耳仓,隔三差五,便会生出个带有耳仓的孩儿。
和蒙在鼓里的应家人不同,他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位老农打扮的“盛老爹”,就是庄九在京城的主家本人。
庄九救下的“郎君”“娘子”,也就是盛富贵的儿子和儿媳。
刹那间,心神如电转,他已想到盛富贵此刻心中转过的念头。
仿佛惊涛骇浪,把他也震得不轻。
目光瞬间望向身边的应小满。“你……”
盛富贵忽地仰头大笑几声。笑声隆隆,在房间里回荡。
对得上,一切都对得上!
当年他判处斩死罪,人人都以为他死在牢中。树倒猢狲散,盛家散了个干净,只有庄九顾念义气,不离不弃,跟着他流放的儿子和媳妇出京,中途把人救下,为此瘸了条腿。
腿瘸了,还要照顾他儿子媳妇,当然没法回京城。自己危急时交给他的五十两银锭也就没送出去,从此落在山沟沟里。
他儿子媳妇既然在某处隐姓埋名过日子,日子安稳了,就有可能生娃娃。
几年后,庄九不声不响抱回家一个小女娃,左耳朵后生了他家族天生的耳仓,又长得一副像极他媳妇的水灵灵的相貌,乌亮滚圆的杏眼……
盛富贵拍桌放声大笑。
苍老脸上的喜悦要溢出来。他上前一把抓住应小满的肩膀,仔仔细细地从头打量,发自心里地欢喜澎湃。“像。细看嘴巴耳朵像我儿。”
义母不干了。
“盛老,知道你喜爱我家小满。但别人家的女儿,你咋能张嘴硬说像你家儿子?”
应小满担忧地说:“盛老爹,你声音小点。笑声太大了。当心外头听见。禁军还在找你呢。”
晏容时开口问:“她母亲是谁?”
盛富贵停下笑。两只浑浊老眼精光四射,盯了晏容时一眼。
转向应小满的时候,神色又温和下去。
“方才老夫就隐约觉得,外头太静了。走廊没有人走动,起先老夫以为夜深的缘故。”
“但刚才老夫忘情大笑,还是没有人过来查看……外头多半早有兵马守住,等着老夫出去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