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我看了一眼手机里的时间。
很好,现在是早上八点。
李唯,你多少有点离谱了。
自洗胃后已过去了一周,医生早就说我可以恢复正常饮食了,然而李大医生却坚持让我喝粥——
于是当昨晚李唯问我今早想喝什么粥时,我就翻了个白眼答了句随便。
结果就是我对着这一几的粥底火锅,恨恨地几乎咬碎了牙。
只见炭炉上正煨着滚开的粥底,周围依次摆着花胶、鲍鱼、龙虾……这样的食材。
我瞠目结舌地看向身边的李唯。
他的脸上若隐若现着一丝骄傲。
好样的,李唯。
又觉得自己是个老机灵鬼儿了是吧?
一大早上就折腾出这么顿完全没有必要还费时费力又费钱的火锅,又开始给我糟蹋东西了是吧!
“你……不喜欢吗?”
见我唇齿微动(正在磨牙),他的眼里滑过一丝失落,轻声问道。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想起了生日那晚,这个败家玩意儿曾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将价值千万的vintage手表扔出窗外的壮举,然后慢慢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
“没有,我……喜欢。”
206
VIP病房的餐厅虽不大,但足够宽敞。佣人上前,先将花胶下进锅里,然后又退到了旁边。
“先吃点蛋白质吧?”
李唯刚丢了几只鲍鱼进去,就见管家走了进来,禀道:
“先生,恣小姐他们来了。”
我立刻如坐针毡起来。
虽然李唯说过李恣会来道歉,但李大小姐的脾气我多熟啊,别说道歉,平时能跟我说句客气话都算我白日做梦。
所以其实我没当真。
“请他们在客厅稍等。”
见我有些发怔,李唯趁机拿起我的小瓷碗,舀了点粥底,大约想浑水摸鱼地让我多喝两口粥。
然而。
“小唯。”
李恣的声音却突兀地响了起来。显然刚才李唯的那句“请他们在客厅稍等”并没有拦住她。
她穿着一条水墨晕染的连衣裙,高高地簪起了发髻,身后跟着她的先生,比起她这位正主而言,显得更与人为善一些。
我不由自主地缩起了脖子。
李唯勾起了唇。
他没有理会李恣,只是盛出鲍鱼,用刀叉切成碎粒(简直暴殄天物)后,渡进我的碗里。
“还想吃点什么?花胶刚刚才煮上……再来点鱼肉,好不好?”
李恣的视线就这么幽幽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向李唯挑了挑眉,示意他赶紧跟他二姐打个招呼。
然而他好像没看懂我的意思,抬手又夹了几片东星斑丢进锅里。
李恣尴尬起来。
她转过脸,看向了我,难得亲手拎了点什么——一只非常精致的嵌螺钿的木质小提匣,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
“郁西,之前的事……对不起了,这是我和你姐夫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别见怪啊。”
还没等我回答,她就向管家使了个眼色。
与平时的八面玲珑不同,管家并没有上前接过,而是谦和地微笑着,转身朝向了李唯。
“那……小西,你先看看喜不喜欢?”
这一声“小西”把我叫的愣在原地。
李恣的先生端起提匣,她打开了揭盖,只见深色的福崎天鹅绒上,摆着一对碧盈盈的满绿翡翠手镯。
我赶紧摆起手来。
虽然不识货,但翡翠的水头和翠头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这对手镯……实在太过贵重了。
何况那件事是我有错在先,她骂人不对,今天又来道歉,也算两清了。
“没关系,以后……还是一家人,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我把揭盖放了回去,请他们拿走,然而李恣和她先生只连连说“应该的”,并没有拿回去。
“小唯,你跟小西慢慢吃……我跟你姐夫就不打扰了。”
李恣的态度也算诚恳了,我琢磨着怎么把提匣在他们走之前还回去,没有再注意李唯。
207
“啪嗒。”
落筷的声音惊醒了我,我转过眼,向李唯看去。
他没有出声,仿佛只是掉了个餐具。佣人上前,给他换了双新的筷子。
李唯抬起手,将东星斑连着粥底盛了小半碗出来,转过眼,见我还没动刚才的鲍鱼粥,就用小瓷勺搅拌起鱼片粥来,又以唇试了试温度,递给我,柔声道:
“吃点鱼肉吧。”
我呆若木鸡,余光瞥向了李恣,她一脸赧然,进退维谷。
我老老实实地接了过来。
我觉得李唯可能对他二姐有什么意见。
不过事先说好,这是你们李家的家务事,你俩神仙打架,本小鬼可不想遭殃。
管家终于上前,微笑着请走了李恣的先生,只留李恣一人在餐厅。
李唯还是没有搭理他姐。
在一众佣人的注视中,李恣就这么孤身一人,直挺挺地被晾在了原地。
这是一种无声的羞辱。
李恣的表情从刚才的尴尬已经变成了难堪。
我看了看李恣,又看了看李唯,然后放下了手中的小瓷勺,败下阵来。
虽然看到一直莫名针对我的李恣这样是有爽到的,我也没有制止李唯的理由,但——
“李唯,恣姐和姐夫是不是还没有吃饭?没有的话就一起吃吧?”
说好不管别人家务事的我,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我瞪了一眼李唯。
也许身为情报头子的他握住了李恣……甚至李恣先生的什么把柄,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这样做。
可如果李恣不是真心实意的道歉,那这一场道歉本身,就只是李唯对我的一次施舍。
道歉的前提,是要充分认清自己对他人的伤害并心存愧疚,而不是迫于外界的压力或出于利益的权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