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薄!”艾娃重重地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你知道吗,千叶,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去做一个温柔可靠的监护人……但你想想你是怎么对我的?
“你十三岁的时候第一次准备授勋演讲,我是不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帮你改稿,陪你练习?结果临到现场就因为几个贵族没认出你和瓦伦蒂揶揄了你们几句,你转头就把稿子全丢了,花了整整十二分钟在演讲台上嘲笑他们几个谢顶;
“当初002办公室考虑到你年纪太小,很多文档工作处理不过来要给你配秘书,我推荐了四个候选人给你——你呢?转头就从另一个战场上捡回来一个老头子!
“还有你奥维战役擅自离队那次,在核心城参加和平庆典趁夜溜进母城那次,偷偷盗用我办公室钥匙翻找其他水银针资料的那次——”
艾娃顺着时间,把千叶当年干过的坏事全部数落了一遍,千叶一开始还想反驳,只是没找着合适的插嘴时机。
然而,随着艾娃提到的事情越来越多,千叶发现其中有些她已经全无印象,而当她试图停下回忆细节,更多的往事已经竹筒倒豆子般地冲压过来。
病房里的空气再次变得安静,千叶在原地愣了半晌,突然笑出了声,她俯身靠在艾娃的床边,脑门贴着艾娃没有输液的那只手。
“对不起……”千叶的语气中带着些疑惑,她抬起头,“我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不晚,当然不晚,你还可以用你全部的余生去内疚,”艾娃抽回了手,语气里带着某种尖锐的快意,“如果当初没有接手你的监护人兼辅佐官,我今天就应该在第三区的南部海岸喝着红酒度着假,无痛无灾地活到八十二甚至九十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变成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太太,只能躺在床上听你大放厥词——哦,我刻薄,我好好和你说的话你什么时候听过?你知不知道你在基地那几年我掉了多少头发——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那几年撒丫子到处跑,过得可开心呢。”
艾娃的每一句抱怨都像是点在了千叶的笑穴上,让她笑得停不下来,千叶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她靠在老人的床边,忽然想起许多早已过去的往事,
年少时她总是默默观察着艾娃的一举一动,试图从艾娃的言行中解读出对方行事的逻辑。那时的艾娃像一座无可翻越的高山,抑或是一片不可测度的海域,她甚至估量不出自己同对方的距离,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不断向着对方发出试探——在那么多的对手里,似乎也只有艾娃一个人经受住了千叶发出的种种考验,甚至始终以一种略胜一筹的姿态,一次次地警告她“不要再有下次”。
千叶听着艾娃的数落,慢慢握紧了她干枯的手。
“真的这么顽劣吗……我这个人?”千叶低声问道。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哪个人会比你小时侯更顽劣……我敢肯定。”
“真是不好意思,”千叶叹了口气,她闭着眼睛低声喃喃,“让你失望了……”
“顽劣是顽劣,失望……好像也没有。”
寂静中,千叶感觉到艾娃的另一只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你确实总能找到另一条路,每一次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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