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在门槛前顿住了脚步,抬头望着大堂外阴沉沉的天色。此时下午已过去大半,不出一个时辰,天便要昏黑了。他没有回头,留下一句:“案子尚未彻底告破,还差一点,我去去便回。”跨过门槛,走出了提刑司大堂。
从提刑司出来,宋慈疾步朝报恩坊而去。
吴大六已经当堂认罪,然而宋慈没有丝毫为母亲讨回公道的喜悦,心中反而尽是苍凉。过去这些时间里,他其实和宋巩一样,一直认为虫达是杀害母亲的凶手,也曾一度认为是韩?为了报复私怨,这才指使虫达杀害了他母亲。他最初在折银解库看到收解账本时,见吴此仁当年所当之物中有银簪子,依然认为虫达才是凶手,吴大六不过是在行香子房中目睹行凶后,见财起意顺走了银簪子。他今日原本是想逼吴大六承认当年入房行窃的事实,再让吴大六讲出当年目睹凶手行凶的过程,由此来证明虫达就是杀人凶手。然而吴大六讲出来的事情经过,却让他推断出虫达不可能用两种凶器行凶,由此倒把吴大六这个漏网之鱼抓了出来。回想当初第一次见吴大六时的场景,他为了替辛铁柱查证清白,在前洋街上将吴大六擒住,彼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生得獐头鼠目的窃贼,竟会是他苦寻多年的杀害他母亲的真凶。
然而如乔行简所言,此案尚未完结,还有不少疑问尚未解开。宋慈伸手入怀,摸出那枚平安符上的玉扣看了一眼。这枚玉扣是重要物证,但他离开提刑司大堂时,并未将这玉扣留下,因为他还别有用处。
宋慈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报恩坊,追上了先一步赶到此处打听贾老头住处的许义。许义已问得贾老头住在坊间的东北角,得知宋慈也是来见贾老头的,两人便一起赶到了贾老头的住处。
如吴大六所言,贾老头自从挨了吴此仁那一脚后,十多天来一直卧床不起,连下地都很困难,留在其身边照看的,是一个年迈的街坊邻居。自打那一大罐金银珠玉被抢走后,贾福再没有回过家,若非有这个邻居前来串门,发现了卧床不起的贾老头,只怕贾老头早已饿死在了床上。
宋慈让许义把那邻居先请出房外,只留下他与贾老头在房中。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再用三言两语将贾福假装欠债谋夺钱财,后又杀害郡主被打入死牢的事说了。
贾老头听得老泪长流,道:“都说养儿防老……养了他整整十年啊,却是养了头白眼狼……”
贾老头想到自己收养了贾福这么久,让其吃饱穿暖,从未亏待过分毫,哪怕贾福长大后不成器,他也没有抱怨太多,哪知到了最后,贾福竟然是如此报答他的。他这一下彻底死了心,说话之时,咳嗽不断,床都晃得吱嘎作响。
宋慈神色如常,没有流露出丝毫怜悯之色。他拿出那枚玉扣,问贾老头道:“你可认识这玉扣?”
贾老头道:“这是我的玉扣,那晚被他们抢去……”
这枚玉扣与他罐子里那几枚玉扣很是相似,他乍看一眼,误以为是自己的东西。想到那晚贾福联手外人抢走自己的金银珠玉,他一时气急,又咳嗽了好几声。
宋慈也不说破,道:“这玉扣不是凡品,你是从何处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