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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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作响,惊恐地发现一股一股陌生的暴虐情绪东突西错地从胸口翻涌出来,他无意中将手指捏得“咯咯”作响,头一次在清醒的时候尝到这种被梦魇住的滋味。

长庚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心里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生硬擦抹掉他心里所有温暖的感情。

刚开始,长庚意识清楚,心惊胆战地想:“这是乌尔骨吗?我怎么了?”

很快,他连惊恐也消失了,意识模糊起来,他开始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脑子里千万重念头潮水一般大起大落,朦胧的杀意自无来由处而生。

他一时想着顾昀走了,不要他了,一时又仿佛看见顾昀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嘲讽着他的无能无力。

长庚心里所有的负面情绪被发作的乌尔骨成百上千倍放大。

这一刻,顾昀好像再也不是他小心翼翼托在心里的小义父,而是一个他无比憎恨,迫不及待地想要抓在手里、狠狠羞辱的仇人。

长庚死死地攥住胸前挂着的残刀,手指被磨平了尖角的残刀活活勒出了血痕。

这一点在无限麻木中异常清晰的疼痛惊醒了长庚,他本能地找到了一条出路,十指狠狠地抓进了肉里,在自己手臂上留下了一串血肉翻飞的伤。

等乌尔骨的发作逐渐平息下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开始偏西了。

长庚身上的衣服被冷汗打透了,胳膊、手上,到处都弄得鲜血淋漓,他筋疲力尽地靠在门边,总算是领教了乌尔骨的威力,才知道以前以为乌尔骨就是让他做噩梦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这一次秀娘没有对他手下留情。

老管家等人见他久久不出来,敲门也不应,早就担心得不行,在外面不住地徘徊,隔一会就要叫他一声。

这一点人气让长庚好受了些,他眼皮微微眨动了一下,一滴冷汗就从额头上滚下来,落到了眼睫上,压得他险些睁不开眼:“我没事,让我自己待一会。”

“您这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老管家说,“侯爷要是在,肯定不忍看见殿下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哪怕喝碗粥呢,要不然老奴给您端进去?”

长庚心神俱疲,听他提到顾昀,便将那人无声地在心里念叨了两遍,强打精神道:“没事的王伯,我要是饿,晚上自己会找宵夜吃,不用管我。”

老管家听他声气虽然微弱,却有条有理,也不好再劝,只好回身冲伺候长庚的老仆与探头探脑的曹娘子和葛胖小摆摆手,各自一步三回头地散了。

长庚靠着门坐着,一抬头就看见顾昀挂在他床头的那副肩甲。

那东西黑沉沉冷冰冰、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却是原主人为了给他驱散噩梦而留下的。

不知坐了多久,屋里的火盆才渐渐温暖了他冰凉的身体,长庚有了点力气,就爬起来收拾了自己一身的狼狈,他换了身衣服,找到某天练剑受伤时师父给他的外伤药,洗干净伤口仔细涂好,摘下顾昀的肩甲,抱在怀里,仰面把自己放倒在床上。

他没有哭。

可能是没力气了,也可能是因为刚刚流过血。

选了流血的路,通常也就流不出眼泪来了,因为一个人身上就那么一点水分,总得偏重一方。

长庚方才与那个注定要与他纠缠一生的敌人交了一回手,输得一塌糊涂,也见识了对方的强大。

只是他奇异地没有怕,像雁回镇上他在秀娘房里独自面对穿着重甲的蛮人时那样。

他态度温和,但是任何东西都别想让他屈服。

唔……除了顾昀。

长庚有气无力地想道:“我恨死顾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