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被人看到吧?”熊罴看向私兵。
“郎君放心,仆等行事小心,无人察觉异常。”私兵保证道。
“押去详加审问。之前清理掉一批,不想又被混入探子。”熊罴又踢了一脚,麻袋里的人依旧未醒。私兵利落地系紧袋口,重新背了起来。
待几人的背影消失,熊罴转向熊力,严肃道:“看明白没有?别以为打了一两场胜仗,就能够沾沾自喜。君上能用熊氏,自然也能用旁人。梁氏不可一世,袁氏赫赫扬扬,如今还不是一抷黄土。那还是君上的亲族!”
熊力低下头,这次是真正害怕了。
“别人奉承你,三五句好话就飘飘然,全忘记当初的艰难。若你再不改,不用蒙弟动手,我亲自将你析出家族!”
熊罴是嫡长子,铁板钉钉的下一任家主。
他跟随楚煜多年,在朝堂和家族的地位都是举足轻重。熊蒙做出惩戒,尚有求情的余地。他决心要处置熊力,再无转圜可能。
“大兄,我发誓一定改!”熊力发下誓言,再不会狂妄。
“最后一次。”熊罴和熊蒙对视一眼,决定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看出兄长的决心,熊力后怕不已,老老实实登上车厢,牢记闭紧嘴巴,以免犯下大错。
车奴挥动缰绳,马车开始前行。
熊罴和熊蒙提到抓获的探子,决定明日朝会后禀报君上,在城内增派人手继续筛查。
“之前放出风声,吴人正在搜集魏麻,麻价渐高。”
“多国商旅闻风而动,想必不用多久,齐人就会入魏。”
“楚三年两乱,国力有损,若与晋开战,势必召集附庸国。设法牵制住魏,无疑是断其一臂。”
“确是如此。”
马车一路前行,熊氏兄弟的讨论声也随之远去,直至再不可闻。
越侯宫内,令尹三人步入正殿,向楚煜见礼之后,分两侧落座。
殿内的木箱消失无踪,画册皆已收好。
楚煜坐在屏风前,手边仅有林珩送来的书信。
信鸟没有飞走,仍停留在殿内,栖息在木制的笔架上。阳光透过窗扇覆上鸟背,暗色的背羽竟浮现斑斓光晕。
婢女送上茶汤和糕点,悉数退出殿外。
殿门合拢,楚煜单手撑着下巴,笑容中透出些许慵懒,成功让松阳君和钟离君绷紧了神经。
吃过几次教训,每次看到楚煜这样笑,他们都会头皮发麻,下意识感到紧张。
“晋君来信,言明楚人挑拨,不日遣使入越。”楚煜笑吟吟开口,愉悦之情溢于言表,“晋君诚,寡人亦要投桃报李,弱魏需速。前吴公子峦献策,寡人衣麻,则众效之。卿是否还有良策?”
楚煜单刀直入,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出召三人入宫的目的。
“晋楚将起兵戈,弱魏即断楚臂膀。诱齐入局,能使齐楚生嫌隙,大有可为。”钟离君单手抚过颌下短须,沉吟道,“楚人好勇斗狠,氏族生性贪婪。假使晋楚不起战事,魏陷入困窘,他们也会趁机咬上一口,于越亦是有利。”
“正是。”松阳君点头,赞成钟离君的分析。
“君上,若要尽速弱魏,可下旨氏族以魏麻制官服。”钟离君提出建议,在公子峦的计策上更进一步。
“官服?”
“不错。”钟离君认为要下狠手,必须斩尽杀绝,不留任何余地,“百官衣麻,诸国仿效,促吴国联合齐商买尽魏麻,推高麻价,使种麻能获巨利。纵然魏侯察觉有异,也难压下国人逐利,事必成。”
“以楚国目前局势,与晋开战必召附庸。魏人忙着种麻,自然不愿出兵,届时自有一场好戏。”松阳君补充道。
听完两人的分析,楚煜短暂沉吟,抬头看向令尹,后者微微点头,对此计表示赞同。
“如此,就照季父所言。”
“君上,明日朝会,臣当众提此事,仲兄力主反对。我二人素来不和,且我有贪婪之名,事情传出,必能引人入瓮。”钟离君有意以身设局,便于采信齐国的商人。
“此举有损季父名誉。”楚煜说道。
“无妨。”钟离君挺直脊背,正色道,“臣早年曾做下错事,幸先君宽厚,不罪于我。能为君上所用,臣万死不辞,愿肝脑涂地。唯请君上恩准!”
越康公在时,钟离君不曾真正看清楚煜,只道他心性坚韧,手腕铁血。
直到越康公去后,他才真正明白,自己能活到今日并非楚煜不杀血亲,全因有先君牵制,嗜血的於菟才没有大开杀戒。
想明白这一切,钟离君彻底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于国有用。
名声算什么,名誉又值几斤几两,相比起项上人头,全都可以抛弃!
钟离君下定决心,楚煜没有再阻拦,当场应允。
事情就此敲定,三人被留在宫内用膳。
席间,楚煜提及在楚国的公子弦,有意助林珩一臂之力。
“命在齐越间散播消息,公子弦欲讨封地,楚背后支持。”
晋在楚,越在齐。
棋局已开,楚为先手。然而后子落在何处,棋盘走势如何,就非公子项能够决定。
楚煜端起酒盏,盏口贴近唇边,温热的酒水浸染味蕾,顺着喉咙滑下,绵软甘冽,却是后劲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