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国太夫人的质疑,令尹很是无辜,实属无妄之灾。他端起酒盏掩饰,又觉得太过刻意,干脆朝楚煜指了指,实话实说:“实为公子之意。”
两人没有压低声音,几句话尽数流入林珩耳中。
“大母,此舞有何不妥?”看出国太夫人神情有异,林珩开口问道。
“倒也没有不妥。”国太夫人捏了捏额角,突然想要叹气。
“既无不妥,大母缘何如此?”林珩继续追问。
“合卺以婚,舞以相庆。”八字出口,国太夫人看向林珩,“此乃越国传统。”
匏瓜分瓢,盛酒饮下,始为婚姻。
为贺佳偶,巫乐舞蹈代代传承。
历代越侯和世子成婚,宴上必有此舞。林珩和楚煜的婚盟史无前例,祭祀、宴饮顺理成章,这支舞出现在宴会上也是合情合理。
不过,正因为太过循规蹈矩,才令国太夫人倍感诧异。
她看向楚煜,望入含笑的双眸,只能捕捉一片暗色。窥不出太多情绪,便也找不出想要的答案。
“煜仰慕君侯,献上此舞以表心迹。”楚煜举盏相邀,容颜盛极,看似真心实意。
“公子盛意,寡人很是喜悦。”林珩持盏回敬,语气诚挚丝毫不亚于对方。
四目相对,一人眸光潋滟,一人唇角轻勾。
无一分相似的眉眼,幽暗深沉却是一般无二。
“敬君侯。”
“同饮。”
短暂的交锋,两人相顾一笑,同时举盏,仰头一饮而尽。
这一幕落入众人眼底,氏族们各有思量,但无一表现在脸上,继续言笑共饮,在乐声中传杯弄盏,于大殿内觥筹交错。
与此同时,公子弦已被送出宫,抬上来时乘坐的马车。
他装作不胜酒力,一路上低垂着头,被抬入车厢时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公子弦醉酒,君上命送归。”侍人举起铜牌,向甲士展示上面的文字。
甲士确认之后,立即予以放行。
夜色下,车奴挥动缰绳,马车疾行而去。侍人转身返回宫内,两名婢女跟随在他身后。
三人行出一段距离,来到一条偏僻的夹道。
侍人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猛扑向婢女,探手钳住两人的脖子,虎口卡住她们的喉咙,手指犹如钢箍。
婢女喘不过气,脸色涨红继而青灰。脖颈被掐断的前一刻,一人挣扎着拔出头上的木簪,奋力扎向侍人的手肘。
木簪坚硬,尖端被打磨得异常锋利。
簪身穿过血肉,裂帛声清晰可闻,鲜血瞬间溢出。
侍人吃痛被迫松手,婢女不退反进,抽出木簪再刺向侍人,簪身扎进他的眼眶,全根没入。
鲜血蔓延过脸颊,侍人发出哀嚎,却被另一名婢女捂住。
两人不顾脖颈上的青紫,合力制住侍人。一人捂嘴,另一人持簪连扎数下,迅速结束了他的性命。
侍人圆睁双眼仰面栽倒,两名婢女不言不语,各持一枚木簪在手,身体前倾,洞穿对方的胸口。
殷红的血如花朵绽放。
婢女的眼中失去光彩,同时倒地气绝身亡。
三人断气后,几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
许放行到近前,踢了踢侍人和婢女的手,从侍人身上取走铜牌,示意宫奴上前收敛:“送出宫,和楚间一同掩埋。”
“诺。”宫奴利落抬走尸体,迅速清理地上的血痕。
缪良出现在许放身侧,皱眉看向残留的血迹,阴沉道:“终日打雁,险些让雁啄伤眼。宫内梳理几次,竟还有漏网之鱼。”
“魏间藏在百工坊,楚间隐匿宫内。如非君上以公子弦为饵,纵有楚间和魏间的口供,也未必能钓得出。”许放转过身,背对正殿的灯火辉煌,眺望黑暗的夜空,沉声道,“君上算无遗策,终清除祸害。归根结底是幽公不休内帷,使得楚人钻了空子,方才遗留祸患。”
“仰赖君上智计。”对于许放的评价,缪良深以为然。
两人说话时,公子弦的马车穿过长街,来到预定地点,同门客率领的暗甲成功会合。
“公子,请下车。”
门客推开车门,公子弦一跃而起,哪还有半分醉意。
“城门外可有接应?”
“公子放心。”门客让开身,一名同公子弦身形相似的暗甲走上前,换上公子弦的外袍,替代他进入车内,意图混淆视线。
公子弦更换暗甲的外袍,解散发髻以布条束在脑后,醒目的佩剑也被包裹,谨慎负在背上。
“走!”
队伍重现出发,没有返回驿坊,而是争分夺秒直扑城门。
城头上,马桂手持火把俯瞰城下,望见急匆匆行来的队伍,不由得弯起嘴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