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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向林珩,深深望入对方眼底,好似坠入无尽深渊。
“君侯之意,欢已明白。”蔡欢收敛起心中苦涩,一字一句道,“欢愿为君侯驱使,唯晋马首是瞻。”
最后一个字落地,蔡欢向林珩稽首,恭敬俯身在地。
林珩凝视面前的蔡欢,能看出她在微微颤抖,恰似锁链断裂,一夕间挣脱束缚,破茧成蝶。
“我不喜反复之人。”林珩蹲下身,手指挑起蔡欢的下巴,单臂搭在膝上,唇角微勾,眼底却凝结冰霜,“夫人冰雪聪明,应知寡人之意。”
“我知。”强压下心中惊悸,蔡欢直视林珩双眼,不闪不避,“欢立誓,如违今日之言,天地不容,人鬼共弃!”
话音刚刚落下,忽有狂风袭来,荡开窗扇席卷室内。
冰冷的雨水飘入殿中,打湿青石铺设的地面。
烛光摇曳,暗影顺着地板延伸,顺着圆柱向上攀爬,触碰雕刻图腾的屋顶,边缘继续扩张,如一头凶兽盘踞头顶,张牙舞爪。
林珩审视蔡欢,半晌后松开手,笑意加深。
“我信夫人是诚信之人。”
“欢定不负君侯。”
蔡欢再度俯身下拜,冷汗湿透全身,心却逐渐安定,从嗓子眼落回到胸腔中,跳动得愈发有力。
“卢成。”
“仆在。”
“寡人授你中大夫,佩晋国金印。欢夫人归国之时,你随行入蔡,全力扶持她,助她执政蔡国。”林珩负手看向卢成,正色道。
“诺。”卢成叠手下拜,肃然领命。
待蔡欢和卢成分别起身,林珩召唤侍婢,令送上新鲜的糕点和茶汤。
时间过去许久,风雨仍不见减小。
雨落得太急,敲打声持续不断,却不使人焦躁,反而送来些许闲适和畅然。
在殿内用过糕点和茶汤,蔡欢被送回偏殿。除了她和卢成,入贡人员尽数下狱,馆舍内空无一人。与其返回驿坊,不如留在宫内。
卢成要绘制舆图,同样被留在宫中。
林珩不仅授给他官职,更是大笔一挥将公牛氏的宅邸一分为二,将南面的屋舍和院落赏赐给他。
“谢君上赏赐!”
在叛乱流亡之前,公牛氏家主官至晋国上大夫,宅邸占据半条街。府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奢华不亚于有狐氏。
以卢成目前的官爵,半座宅院恰如其分。若是全部赏赐给他,那就不是荣耀,势必成为祸患。
卢成对此心知肚明,拜谢林珩之后,恭敬退出大殿,随侍人前往偏殿。
殿门推开,眼前的一切同离开前一般无二,卢成的心境已是截然不同。
他迈步走入室内,看着桌上的茶盏,头顶的阴霾一扫而空,心中的愤懑荡然无存,只余下久违的激动和才华得以施展的豪情。
“取笔墨,素绢,还有尺。”
天色渐晚,卢成却不打算歇息。
他多年郁郁不得志,家族沦落至氏族末流。如今得晋侯赏识,对他委以重任,他必然要予以回报。
听到卢成的吩咐,侍人没有多问,应声后便下去准备。
不多时,绢、笔墨和尺全部送到。
“移开桌案,还有屏风。多点几盏灯。”卢成指挥侍人清空屋内,自行挽起衣袖,用绳带束起袖摆。随即亲手铺开绢,用尺测量,很快铺满大半地面。
“守住殿门,我不唤人不可进入。”卢成正色道。
“诺。”侍人早得到命令,对卢成言听计从。见他没有更多吩咐,恭敬地退出门外,无声守在廊下。
门扉合拢之后,卢成席地而坐,没有忙着动笔,而是闭目陷入沉思。随着不断回想,烙印在记忆中的地势山川逐渐鲜明,走马观花一般,陆续闪过他的脑海。
大概过了盏茶的时间,他睁开双眼,提笔饱蘸墨汁,在绢上笔走龙蛇,上京两字力透纸背。字下绘出山川河流,城池乡邑,甚至还有军营,细致程度令人咋舌。
卢成聚精会神,沉浸在绘图之中。
侍人尽心尽力守在门外,仰望屋檐下垂落的水帘,时刻竖起耳朵,等待卢成召唤。
大雨笼罩肃州城,暗夜中电闪雷鸣不断。
城西驿坊内,楚煜披衣起身,对灯浏览国内送来的秘信。
看到信上内容,知晓越侯向宗室举刀,连宗伯也因不察之过被勒令闭府,他心中毫无波澜,不觉有任何意外。
“若非有姑大母,且我在晋,蚀骨出现在宫宴之上,两国定生龃龉。”
楚的确有蚀骨配方,配药的两味材料却独出于越。
栽赃陷害也好,内有勾结也罢,消息送回国内,越侯绝不会错失良机。他早有严查宗室之意,如今把柄送到眼前,正好举起屠刀为楚煜铺路。
“父君可有吩咐?”楚煜放下秘信,抬眸看向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