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害嫡公子,断国君嫡出血脉,如何不是国贼?”缪良同巧妇拉开距离,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目光中充满了嘲讽。
“蠢笨的奴婢,无知的愚妇。愧对先君的托付,背叛国太夫人的信任,你是晋国的罪人。你的血亲将因你蒙羞,世世代代不能抬头。”
巧妇无从争辩,嘴巴开合两次,骤然间崩溃:“我无意谋害公子,是君上的命令,我不能违令!我不是罪人,不是!”
“君上的命令?”缪良挑了下眉,抬手制止刑奴,不许他们在竹简上记录。
“是君上,传令的是正殿的侍人,我认得。”多重打击之下,巧妇终于吐口。
“正殿的侍人未必传的就是君令。”缪良轻声细语,声调没有多大起伏,背后之意却令巧妇胆寒。
“你私纵刺客谋害公子,又胡言乱语牵扯君上,乃是包藏祸心。”缪良一字一句说道,“祭祀当日,你将被火祭。”
恐惧,惊愕,不信,怔忪。
多种神情在巧妇脸上交替,对上缪良晦暗的目光,她终于恍然大悟。
晋国不能有杀子的国君。
无罪杀子,毒杀的还是嫡子,实是丧德悖行,国法不容,天理不容。
“明白了?”
缪良冷视几人,浑如看一群死物。
牵扯入行刺案,背叛国太夫人,他们注定死路一条。
“想清楚什么该说,或许能保尔等家人不死。顽固不化,死不悔改,不过是祭祀之上再多几座火堆。”
缪良没有虚言。
波诡云谲的宫廷之中,选择最为艰难。
不能一心侍主,牵扯进晋室内的权利争夺,不惜飞蛾扑火,那就别怨恨会丢掉脑袋。
“我说,我全说。只求留我亲族一条血脉。”同被审讯的仆妇抬起头,沙哑道。
有一人率先开口,余下几人不再坚持,接连开始招供。希望能换得国太夫人网开一面,不使亲族血脉断绝。
巧妇反倒安静下来。
她垂下头,脏污的头发遮住脸颊,变得不言不语。
缪良没有再理会她,拿到余下几人的口供,亲自誊抄一遍,确定无误之后,立即去见国太夫人。
行在宫道之上,火把的光照亮脚下。
夜色渐渐退去,晨曦微亮,天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缪良加快脚步,来到丹陛下停住,迅速整理衣冠,抱过侍人捧了一路的竹简,利落登上台阶进入大殿。
国太夫人彻夜未眠,眼下挂上青色,映在铜镜中的脸稍显憔悴。
“禀国太夫人,缪内史求见。”
隔着屏风,侍人的声音传来。
国太夫人扣下铜镜,挥退身后的婢女,发髻半挽绕过屏风,看向站在殿内的缪良,询问道:“全都查清了?”
“回国太夫人,事已查明。”
缪良言简意赅总结婢仆的口供,另外呈上一份名单,是通过这些婢仆安插进南殿的人手。
“仆粗心大意,以致于疏漏,求国太夫人责罚。”
“非你之过,无需自责。”
国太夫人坐到案后,示意缪良上前,她要亲自看一看记录的供词。
竹简在案上铺开,墨香残留。上面的文字工整端正,笔力劲挺,组合在一起却充满了阴谋血腥。
啪地一声,国太夫人拍在案上,手指攥紧,染着蔻丹的指甲崩裂两枚。
“好,真是我的好儿子!”
先君去世突然,晋侯初登位的两年,晋国遭遇天灾,边境频起兵祸,内忧外患政局不稳。她曾短暂摄政,为稳固朝堂殚精竭虑。
在晋侯能独当一面之后,她顺势退居宫苑,很少再插手军政,从未动用过手中的虎符。
万万没想到,这短短的两年竟让晋侯耿耿于怀,千方百计防备她,还动用先君留下的棋子,专门在南殿安插人手。
“难为他有这份心思。”国太夫人怒极反笑,“身为一国之君,这般小肚鸡肠,心思不用在正道,可笑之极!”
缪良肃立在一旁,宫默守静,对晋侯的作为不发一言。
“如今更是荒唐,母亲儿子一同算计,简直不可理喻!”
发泄过怒气,国太夫人挑出记录的名单,随手递给缪良,吩咐道:“这些人不能留在南殿,全部找出来送去正殿。”
缪良吃了一惊,诧异抬起头。马上意识到不妥,请罪道:“仆无状。”
“见到国君后传我之言,我若觊觎国政,当初便不会交权给他。与其在宫内费心思,不如多关注朝堂,设法解决氏族争端,莫使晋国数百年的基业毁于他手。”
国太夫人对晋侯失望透顶。
假如林珩没有回国,她竟不知晋侯是如此防备她。更不知自己的儿子当真能狠下心,手段无所不用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