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处雨收云断,凭阑悄悄,目送秋光……水风轻,苹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婉转悠扬的歌声唱得人昏昏欲醉,待到一曲终了,玲珑坐抱琵琶、默然垂眸,似是并未察觉诸多打量的目光。
这场酒宴尽是熟悉的面孔,他们原以为郭怀睿点了花魁又要像上次那般要她陪座,谁知他此次只顾着闷头喝酒,竟是把花魁晾在旁边弹了半天的琵琶。
他不理会美人,倒是有人按耐不住心思,凑过来和玲珑搭话。
她不卑不亢地应付着,水润的凤眸时而越过众人的身影看向客座上的成临玉,心里捉摸着如何将他拐过来吃干抹净。
可她怎料酒宴结束没等她有所动作,郭怀睿直接拽着她去了隔壁的厢房,转身用脚踹玄关,震得门板轰响,显然情绪不太对劲。
“郭公子,您喝醉了……”
“醉了又如何。”
他从未用如此强硬的态度与她说话,倒是让她有些惊讶。
这些年的相处,她对郭怀睿此人也算五六分的了解,虽然他的性格确实有不少公子哥的脾气,但表面上仍是个有分寸、知礼节的男人,不该做出这般粗鲁的举动。
正当玲珑思索着是否该用幻术让他好好睡一觉,他又露出七歪八扭的醉态,踉踉跄跄跌坐在椅子上,垂头不语。
玲珑看他着实难受,便主动倒了杯茶呈到他面前,他不接,她也不介意,转而走到他身后为他按摩穴位、缓解醉酒的昏沉。
“……原来你也是会伺候人的,我以为只有男人伺候你的份。”他仍是垂着脑袋,却说出夹枪带棒的话语。
“……您说笑了。”
“说笑?”他突兀地嗤笑一声,“我要是不说笑,难道哭给你看?”
玲珑皱眉,从他身上收回手,“您怕是醉得不轻,小女子就不在此多做打扰……”
“嘭——”
他突然用力拍桌,把她吓了一跳,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他已是站起来堵住她的去路,两眼灼灼地盯着她,“你要去哪,要去找谁?”
他这副捉奸的语气让她极为不悦,如果这里不是邀春楼,如果她不是身负贱籍的花魁,她哪有这个闲工夫来伺候一个醉醺醺的男人?
就在玲珑暗自腹诽的片刻,沐星听到动静直接推门进来挡在她的身前,而画枝紧随其后,赔笑着说好话。
“郭公子消消气……”
“消什么气!我只要她开口说话!”郭怀睿一见她被其他男人的身形挡住,变得愈发激动,争吵声引得路过的客人驻足停留,探头打量他们。
玲珑瞧这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联想到宋秋妍的那番算计,顿时对这花魁的身份感到厌倦。
“我竟是不知客官心中如此不畅快。”她从沐星身后探出半边身子,直勾勾对上郭怀睿的目光,“是后厨的酒菜不合胃口,是今晚的乐曲不合品位……”
画枝听出她轻佻的语气,不甚赞同地扯了扯她的袖子。
“还是小女子哪里得罪了您?”玲珑稍稍抬头就能看到他眼里的怒意,就像一头竞争失败的蛮兽,只能燃烧怒火来维持尊严。
醉客闹事在邀春楼不是什么新鲜画面,难见的是这类穿着派头的男人也在姑娘面前犯了浑,所以门外很快聚集起看热闹的闲人,其中不少还认出了郭怀睿的身份,低声与熟人交流。
成临玉亦是注意到这处厢房的异常,绕过回廊匆匆赶来。
“……酒宴已散,小女子于情于理皆可离开。”
“于情于理?”
“玲珑别说了……”
“为何不能说?郭公子大人有大量,想必知道我弹奏许久、疲乏困顿,不会与我一般计较。”
空荡的厢房内,眼看男人的脸色愈发阴沉,画枝急得语无伦次。
可是平日妥帖讨巧的玲珑不知为何敢用这些明嘲暗讽的话术往郭怀睿的怒火上浇油,就连沐星也像是眼瞎耳聋似的,完全看不出此人已经有火气上头的征兆。
然而,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郭怀睿本就容易醉酒失态,时常丢弃贵族公子的架子,在厢房里满身酒气地放纵情乐。
如今经此一闹,他酒醒后得知自己颜面尽失,定然不会再来邀春楼。
思及此,玲珑打算再加把火,刻意地屈膝行礼,装作辞别的模样。
“郭公子,您还是早些歇息,小女子这就告退……”
“不准走!”他抓住她的手腕,俨然没有注意到门外的看客,“你想去找谁?谁买下你的今晚?”
“您说的是什么胡话?”
“到底是谁在说胡话?”郭怀睿眼看她要挣脱,再次用力把她拽到身前,“你说于情于理你都该离开,那我问你心中有几分情意,你的借口又有几分道理?”
“此处还有他人……”
“我不管他们。”他带着满脸酡红的醉色,缓缓靠近她的面容,“我只想知道……你心系何人?”
“郭公子……”玲珑忍着对方呼吸喷洒的酒气,状若为难地低头,“您当是明白的,我的心里确有一人。”
他微微睁大眼睛,隐约有两分清醒,愈发急切地抱紧她,“谁,是谁?难不成,难不成是那个……”
正当他追问答案,却听见画枝在旁边惊呼一声,“成公子!”
他尚未反应过来谁是姓成的,自己后脑勺就被砸了一拳头,踉跄几步松开玲珑,又被一拳打歪了下颚,仰面摔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在场的人目瞪口呆,他们对这两位表兄弟并不陌生,也知道郭家和成家几代交好,怎会在醉酒之后动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