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月被他保护得太好,好到足以让她觉得她得到了这世界上最纯粹的爱情。
纯粹……如何不算是纯粹呢?
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已经不再需要为任何可能影响他们感情的事情而感到忧虑,她在他那里享有的,永远都是他毫无保留的爱。
泠月曾经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她们鱼和鱼在海里恋爱、成婚、生子时,雌人鱼需要考虑自己的配偶是否足够强壮、是否有能力可以永远保护自己和他们未来的孩子、是否可以给他们的家庭带来充足的食物和安全的环境。
而人和人谈恋爱,柴米油盐,生活琐事,衣食住行,谈婚论嫁,桩桩件件哪怕是最细枝末节的事情,也足以引发一对恋人在热恋期退散之后的争吵和彼此埋怨,最终在社会和现实的折磨之下引得彼此陌路,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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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川眼看着王姑姑常日在家里面对林女士实在是有些不自在,于是就将她带了出来,叫她在他们同居的公寓里工作,给她个清净。
——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外甥女”“勾引”了周家的公子在一起厮混,林女士难保不会对着王姑姑阴阳怪气几句。
私下里,泠月懒洋洋地托着腮,一再问他:“你跟我在一起,你妈妈不高兴,是吗?”
林女士当然是不高兴的,她对泠月名义上的这个家世实在是看不上眼,又觉得自己的儿子来日是整个周家的掌权人,想要什么样出身高贵的妻子没有,为什么偏偏栽到了这样的女孩子身上!
可是泠月自己设身处地地设想一番,又实在觉得周明川母亲的这种不满太过正常。任何一位出身豪门的贵妇,看到自己的儿子真的正儿八经地和她这样出身的女孩子在一起恋爱,恐怕都要颇有微词的。
是以她也并不奢望林女士可以欣然接受自己的存在,眼下再和周明川提起这些,也不过是恋爱中一个女孩子矫揉造作的小情绪发作,故意想看看自己的男朋友将如何“完美”地回答她。
周明川彼时正在厨房里给她亲手榨橙汁,听得她这样发问,他背对着她,漫不经心地掀唇笑了笑:“她高不高兴,很重要么?”
泠月一愣。
周明川重复了一遍:“她高兴不高兴,和我们都没什么关系,因为我永远不会因为她的支持与否,而减少半分对你的爱。”
他说,“反倒是我很惶恐,惶恐你的家人、你的父母不喜欢我,不会支持我们在一起,我更害怕假如你的父母不让你喜欢我,你会不会抛弃我?”
他语气里竟带着一丝落寞的、小心翼翼的卑微试探,试探她对他的爱是否同样坚定。
外人面前高高在上的豪门贵公子,在爱情里、在她面前也会同样低声下气,让泠月身为一条雌鱼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从沙发上起身,丢开了抱在怀里的兔子抱枕,娇俏地提着杏色长裙的裙摆,几步转到了他身后,伸手从他身后环抱住他:
“你猜呀。”
她对他矜傲地扬着下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眼底是快要溢出的爱意,姿态却不肯放低些,
“我也不知道呢,说不定我们也走不到最后,没几年我就被我父亲逼着继续相亲嫁给族里的哪条雄性人鱼了。”
她这话蓦然提起了周明川一直以来被他深深压在心底的那些不愿提起的前尘往事,让他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周身的气息也顿时冰冷。
——前世,在离开他之后,泠月的确是嫁过别人的,而且她的丈夫对她并不好,堪称虐待。
而她呢,她从前被他精细地养得极为娇气,锦衣玉食,生活优渥,骤然沦落到那些人手里,她压根无法习惯生活的巨大转变,很是受了一番折磨,最后凄惨死去。
而他重生以来,一面是一心想要呵护她永远生活顺遂安稳,让她永世无忧,另一面……
他定是要替他心爱的女人报仇回来的。只是眼下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鱼尚且生活在海里,他现下是鞭长莫及,纵使想寻仇报复,也要仔细思量计划一番。
这些话当然是不能告诉泠月的。
泠月不知道周明川心里面电光火石之间都冒出了什么念头,只是看自己的男朋友顿时心情不好了,她这才哄他,仰着脑袋亲了亲他挺拔宽阔的脊背,连忙改口否认:
“我瞎说的!我不愿意,谁也强迫不了我,除了你,我谁也不嫁!”周明川收敛心思,冷笑了下,忽然伸臂将她从自己身后拽了过来,一把抱起她,将她压在面前的大理石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