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陈式开工作室,接待王言洲的是陈开,是那个较之巧舌如簧的陈式,更因为缄默而显得真诚的女合伙人,他们不由自主地,或受王言洲引导地,谈到韩宁。
陈开给他端了一杯咖啡,苏门答腊曼特宁。
她说:“王总可能不清楚,韩组长是新界出来的,来我们陈式开其实算是屈才了。”
王言洲知道,但他故作惊讶,挑眉:“是吗?”
“当时我问韩宁为什么会离开新界选择陈式开,她说,‘实不相瞒,新界服务的对象有一定的门槛标准,也因为这份门槛,我错过了很多好的品牌,但陈式开不一样,包罗万象,立地也顶天,’,我和陈式都被她逗笑了,她用词太恢弘了不是吗?我们就说,立地可以,顶天可能还不太够。”
咖啡旋转着,荡出一点点零星的泡沫,陈开从独立办公室的透明玻璃中看向一组的办公区,继续说,“当时一组的成员,都是接触的中不溜秋的品牌,中规中矩地服务着,韩宁来了之后,各种类型的客户都接了一遍,一组那个时候上蹿下跳,活力十足,她也活力十足地被很多人说小话……不过后来她做到了不是吗,曾经的小品牌梅品味蒸蒸日上,新签的小果园也逐渐向好,您的ME也服务得妥当……”
王言洲笑着应和:“我想贵司也有转型的想法吧,ME这个案子足够让你们接触到其他赛道的客户。”
“只要人在社会,都是希望越爬越高的嘛,不过今年之后,我们可能也要筛一筛客户了,倒不是像新界那样设置门槛,只是希望我们以后合作的客户都能遵守行业道德,”陈开意有所指,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又转到韩宁身上,“其实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收到过关于韩宁的投诉呢,她就像一块方糖,迅速而丝滑地融进咖啡里,缓解了周围的苦涩,为那些品牌提升了甜度,直到……番茄客成为她的滑铁卢。”
陈开说韩宁入职以来没有丧气过,除了和番茄客解约的那段时间。
韩宁和自己不同,他目的性强,太追求万无一失的结果,而韩宁是追求过程的人。王言洲对此持怀疑态度,因为享受过程本就是个开放式的结果,你得接受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失败。
即使失败是人为。
就像他让戏胜把她一手扶持起来的番茄客撬走。
就像那天晚上,他拽住韩宁的手,不顾后果地说,你没想过以后,我也没想过结果,那么我们就只着眼于过程。
就像韩宁没有再对他避而远之,也窝在他怀里小意温存,他却总觉得还不满足。欲念是会无穷无尽膨胀的,分别之后,王言洲才发现他早就习惯,便不满足此时字面上的关系解读。但他有没有想过韩宁是否甘愿呢?她会在背后抹眼泪水吗?
陈开说那段时间韩宁状态不好,连带着整个一组都垂头丧气,韩宁当时忙着调研ME市场,又要开拓新客户,还得安抚组员,身兼数职,当时陈式陈开还怕ME的提案过不了,想转给二组来做。
王言洲听得心里不舒服,他知道是自己的原因,但在明面上,却还是刺陈开说得太多。
陈开笑了,低头喝了一口咖啡,说:“我以为是王总想听这些呢。”
进入社会以后他们就被各种各样的因素绑架了,王言洲放眼的是昌锐的未来,韩宁在乎的是工作,不知不觉之间,也成为她组员的依托。
他们不像大学的时候,目光更多是落在彼此的身上,所以现在被影响,所以剑走偏锋。
王言洲知道怎么会让韩宁痛,他也如是做了,于是尝到她示弱的怯,这份怯也在其他人的口中具现化,令他的忧怖愈发深刻。
但韩宁是喜欢他的,不然不会和他谈这么久的恋爱……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我想你,想从前偷看着我的你,想生活在我生活里的你,我想和你有以后,我想以后都是我们。
好在现在,联系没有断,不是吗?
“我好想你。”
那句我好想你的回音还在空中,吻已经落下来,十分单纯地碰贴到额头的肌肤,却尝出了几分珍重的味道,温度转瞬即逝,王言洲拥住她,又覆住韩宁的手笑着将她推进家门,那个吻,像悄耳的告白,像偷摸的道歉,不郑重,于王言洲来说,却罕见。
韩宁摸到墙面的灯,屋子一瞬间明亮起来,韩宁天天忙得很,沙发上和桌子上堆了不少衣服和杂物。
王言洲找到厨房,然后把那一大袋东西提溜进去。她家厨房是开放式的,也因为热爱做饭所以留给这处的空间很大,王言洲放好东西后第一时间打开她家的冰箱,翻遍了每一个角落发现没有腌螃蟹的影子之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始慢慢打量起这个屋子来。
韩宁的家是典型又讲究又乱,估计就一百平出头,东西堆得满满当当地,到处都有古怪的,或一些孩子气的玩意儿。王言洲不觉得意外,在东望国际的时候,她也时常捞一些小家具来装饰屋子,只不过那会挑得更符合那处装修的风格。
她那张绒绒的沙发上放了一排丑得各有千秋的玩偶,沙发上面是收藏橱柜加书墙,东望国际的书房也有一排书墙,韩宁总是叽叽咕咕,要是地震了,坐这儿等于坐进一个不可翻身的无间地狱,水泥块砸不死自己,接二连叁掉下来的书也能砸死自己。没想到她一边吐槽,一边自己家也装修成了这样。
橱柜里有很多造型别致的杯子,还有各种木头雕刻的造型猫头鹰,一排初始宝可梦,Q版关老爷和财神放在一起,面前还各有个迷你香炉,最角落还有个西游四人组猜拳的小手办……他想,还以为她已经不喜欢这些小东西了,原来还是这样,王言洲本来就见过她这一面,见过她二十岁时的面貌,经历,爱好,随着分秒针滴答滴答逝去的时间,又翻腾起来,一石激起千层浪,撞在王言洲眼前。
他不禁莞尔。
王言洲找到插座,给自己的设备充电,然后注意到桌子靠墙边处,有两个摇头晃脑的亚克力小猫摆件,他盯了许久,不确定地说,“这猫……”
韩宁正拿了两个脏衣篮分沙发上的衬衫和下装,闻言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说:“是小豆包和叁根毛……”她后知后觉自己说得含糊,“就是花花的小孩,嗯,你还记得花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