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着自己应当是气笑了。
明明当初信誓旦旦的说要放自己走,再也不会打扰和强迫,转而间便使出这种手段,还把字写的那么难看。且不说旁的,蜀州来封信,怎么也要半月,这隔了七八日便送来,分明是拿她当了傻子。
何呈奕于政事上心思缜密,秦葶是见识过的,可于旁事上却错漏百出,让她一眼看穿。
若是冒充旁人,许是秦葶也就信了,可小双是她最好的姐妹,说话的语气,她怎会分辨不出。
信也好,墙外的脚印也好,秦葶原本还心存疑虑,这回便通通想明白了。
何呈奕始终是放不下她的,只是如今他换了另外一种法子,而非以往的步步紧逼。
心头滋味复杂,她将信折回封中好生收好。
肚子里的丸子似也有感,在肚皮里转了一圈儿,秦葶摸摸肚皮,小声骂道:“原来你爹也有蠢的时候。”
......
许是白日多思,到了夜里秦葶便做了一个梦,梦中回到了从前所居的村子里,她同何呈奕行在乡间小路,手拉着手,彼时何呈奕还叫阿剩,笑容干净,满眼都是她。
秦葶于心中想,或她就是那时沉沦在他眼底的,那时她常盼着某日醒来阿剩便变得聪明了,成了一个正常人。
好似老天当真听到了她的祈愿,他的确好了,可阿剩也不见了。
这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是她潜存的记忆,因为那些都是她过去的经历,她以为她忘了,不过是在心底重新翻动了一遍而已。
长梦扰人,秦葶睡到半夜便睁了眼。
纱窗外的虫鸣声阵阵,尚未天亮,可她却困意全无。
笨拙的坐起身来,回想方才的那个梦,由它作引,脑海里徐徐显出许多陈年的记忆。
不知怎么回事儿,秦葶突然想起她和小双上山采榆钱而落水的那次,那日现在想起来也是很倒霉的,先是落水,后是和村里的刘二起了争执,又怕又气又委屈,晚上便病了。
整个人烧的迷迷糊糊的。
病中她好像糊里糊涂的拉着何呈奕的手说了一堆胡话。
旁的她都记不清了,唯有一句,她说让他别离开她。
彼时的何呈奕,好似还很认真的应了一句。
那时实则她是睁过眼的,那天她分明看到彼时阿剩疯傻的眼中难得露出一抹清明。
后来她醒来,还以为是自己病糊涂了,异想天开。
现在再将旧回忆拾起重新琢磨,许那些都不是她的臆想。
他当真在装疯卖傻的那几年中,以何呈奕的清明应过她什么。
只是当时,自己不知道而已。
穿鞋下地,轻饮了一杯白水,两个人分开的时日不长不短。秦葶以为离了他便再不会想,可更可怕的是,她竟发觉,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竟开始慢慢回味起何呈奕的好来。
何呈奕杀人如麻,孤傲冷血,下手又稳又狠,无论是谁都不留情面,除了对她......
每每说要取她性命,却也没当真伤过她,反而一次一次皆是经他手救下自己性命......
越想越觉着离谱,秦葶忙抬手轻拍了额头,觉着自己是魔障了。
从前日日想的都是脱离何呈奕,怎的终盼到了自己的好日子,反而还要回头瞧看。
当真是没出息极了。
许是难得见何呈奕出这么蠢的招数,许是秦葶寻不到小双,也当真想排解一下自己的心事,她竟鬼使神差的没有拆穿何呈奕的小伎俩,而是仍旧似无事发生一般与他互通书信。
生活无波,皆是生活中的琐事,比如春日里种下的花开了,池塘中的鱼生了仔,字字句句皆是安逸。
由这些信件牵连,何呈奕觉着他的秦葶从来没有远离过他,好似仍在眼前,这些话虽是对小双说的,但他可以全部假装是她在同自己说心事。
日日靠着这些信件过活。
填补了他那一颗空落落的心。
每封信何呈奕都很用心的去回,唯独不变的,便是在每一封后都加一句“甚是想念”。
秦葶知道,这是何呈奕自己想说的。
她将这些写的太过刻意的信件一一收好,全当不知。
外墙下常能发现鞋印,她也都一一记在心里。
何呈奕以为自己掩藏的极好,每日沉寂在冒充小双与秦葶互通信件,乐此不疲。
华宵殿中的薄荷香自香鼎中弥散开来,齐林脚步匆匆,身形打散香雾。
“陛下,陈甲求见。”他道。
陈甲是何呈奕安插在小宅附近的眼线,日夜保护小宅的安全,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需来相报。
伏案之人抬起脸来,神色凝重,知道陈甲突然前来并非好事。
“让他进来。”何呈奕说道。
陈甲大步入殿,跪拜而见,而后开门见山说道:“陛下,这几日臣在暗中留意,有几人常在小宅外面徘徊,形迹可疑。”
“说下去。”手中朱笔暂且搁置,何呈奕挺直身子,神情认真而凝重。
“就臣目前来看,行迹古怪之人共有三人,白日里会在小宅附近逗留不停,夜里也会在宅院外打转,好似在找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