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认错下来,而后话峰一转,劝慰道:“长河贯穿南北,每年死在那里的人也不在少数,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水面有许多小漩涡,就算是水性极好之人,若是不慎碰见漩涡也.......”
言外之意,秦葶就算尸体没寻到,也必然活不成。
这点何呈奕如何不晓。
这么多天他总在有意忽略这件事,甚至不去想那些生死,在他眼里,只要一天没见着秦葶的尸体,便总会留有余地。
说不定哪日,宫外再有人拿着她的画影图形来报,说她人找到了.......
“你先下去吧,冷卿。”他背对着冷长清稍摆摆手。
这角度,冷长清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着声音似比从前黯然了许多。
冷长清自殿中退下,随着殿门一响,华宵殿中又只剩下何呈奕一个人。
此刻有光柱直透过窗子缝隙打在他的脸上,他垂眸低望着眼底的这盆石榴花,曾几何时,他于案上批折子,处理国事,只要一抬眼,便能瞧见秦葶站在这里,也是这般对着它。她安静时美的似一幅画。
那种感觉很美,很妙,且只瞧她纤瘦的背影似便能让何呈奕一颗烦乱的心平复下来似的。
慢身回望,如今殿中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随着心口一点点紧缩起来,那种压缩般袭来的痛楚让他连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抬手抚住自己心口,毫无半分作用,反而是越来越疼。
若是形容那种感觉,就好似有人拿着一把刀子,先插/入他的心口正中,然后一点一点拧着刀柄旋转,将他那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挖的连一点好肉都没有。
明明身上没有一处伤口,却觉着满身各处血流不止。
这些天明明他看起来十分淡然,好似在所有人眼中那样,不过是死了个宫女,可无人时,便总能臆想身前有把刀,似时时刻刻都在将他凌迟。
想到深处,他下意识的朝后退了半步,不慎打落窗前的花盆,那盆才涨新枝的石榴花被他失手打翻在地,花盆破碎之音传入他耳,震碎了他的心。
失魂落魄望着脚下的一片狼藉,他好似此刻才后知后觉,秦葶,真的死了。
死在他的眼前。
就在他的眼前掉入无尽深渊,再也没有出来过。
“秦......秦葶.......”他干涸的唇角低喃她的名字,一手撑着窗台,眼眸盯着脚下的花枝,无人见过何呈奕回宫之后这般失态的模样,似重病一场的人,急于寻个支撑跄跄前行。
从前秦葶不见时,何呈奕勉强能清醒,而后不急不缓的抓人。
就好似一些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自认为秦葶身上似绑着一根风筝线,无关她跑去哪里,只要他随手一扯手中的线,秦葶便会马上飘回到他手边上。
可这次,他生平头一次感到无助,无为,无力。
终有了他掌握不住的东西,终有了他也会没底的事。
可这代价有些过于沉重,是秦葶的性命。
“齐林!齐林!”他似突然想到什么,猛的抬起头来朝殿外唤去。
齐林迅速应声而入,一入门却吓的傻了,何呈奕腥红着一双眼站于窗前,脚下是打翻的花土,才想着要去收拾,便听何呈奕喘了一口粗气吩咐道:“去告诉冷长清,长亭的那些官员以及家眷不必流放砍头了。”
齐林一一记下,本以为此事有缓,而后又听他说道:“诛长亭知府及县令九族!一个活口不留!那些水匪,凌迟!”
“凡是与长亭知府有所牵连官员,革职查办!不光长亭,凡是有水匪出没之处,皆清除干净,违令者——斩!”
这还是何呈奕上位之后头一次办哪位官员办的这么重,先定一罪,转眼加重也是头一次。
齐林不敢多嘴,一一记牢,打算一会儿去告诉冷长清冷大人。
“将这株石榴重新栽好,放到朕的寝殿去。”再提这石榴,何呈奕那暴怒的样子便又立即平息下来。
不为旁的,只为着它曾沾染了秦葶的气息罢了。
本以为加了那些人的罪何呈奕心里便会好受些,却也没多大效果,他慢慢踱步回到金椅上坐下,唇色苍白,手依旧捂着心口。
能疼成这样,也让何呈奕始料未及。
......
于长梦中仍能听到水声不散。
秦葶好似一尾鱼,一直漫无目的游在水底,周身围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水底暗黑,她根本找不到出口。
突然有一张鬼脸似的东西出现在她面前,吓的在水中惊叫一声,只瞧见眼前无数的水泡升腾,而后她便醒了。
心悸之感久久不散,呼吸急促,她甚至不晓得此刻是在地府还是在人间。
“醒了吧?”
“可是醒了?”
那对老夫妇听见动静小心在炕边查看,老头子还往炕洞里加了一块柴。
这天气其实已经用不着烧炕了,但自打前两日从水里将人救回来,便一直给她烧着。
听到说话声,秦葶眨眨眼,头微微侧过,入的第一眼便是一个看起来面善的老者。
见她果然睁了眼,那老妇一拍大腿,忙拍了拍自家老头子,“老头子快来瞧,人醒了!”
撑着膝盖站起身来,老人朝前稍探头,暂将烟袋锅搁到一旁,轻声问:“姑娘,你可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