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青衣小厮和八名护卫站在门口两侧,看到耶律敏上来,齐齐弯腰。
护卫是萧绰专门从宫派出来的保护罗颂的,现在的中京城,想要罗颂命的,并不见得比想要耶律敏的命的人少。
跨进房门,耶律敏直接走到了罗颂的对面,一屁股坐了下来,伸手取过桌上的酒壶便往嘴里灌。
“大将军洗过手了吗?”罗颂歪着头看了他一眼。
耶律敏呵呵一笑:“相公不必口蜜腹剑,某家洗不洗手,这血腥味都不会淡了去,可是相公虽然没亲手杀过人,但这身上溅上的血沫子,只怕比某家只多不少。”
罗颂没有生气,竟然是颇为认同地点点头:“你说得不错,所以咱们两个,算是疤子别说麻子了!”
“还是很有区别的!”耶律敏道:“萧二制作的奸人榜上,某家名列第一,你罗相公可是榜上无名。哈哈,这便是朝中有人的好处了,如果没有罗三,我想罗相公你也肯定是要上榜的。其实萧二的这个榜,排名第一的,该是皇太后才对,哈哈,哈哈哈!”
门口的小厮与一帮子护卫,听到这话,一个个的都是脸上变色,不约而同齐唰唰地向两边退得更远了一些。
有些话,耶律敏敢说,他们这些人却是不敢听的。
因为说得人肯定不会有事,他们这些听的人,保不准啥时候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了。
“我与你,还是不同的。”罗颂叹息道:“我的罪,在于身居高位,却不能为国谋,终使国破,不能为民谋,使得他们家破人亡。”
“身居高位,不能举贤任能,不能察举奸臣,任由心怀叵测之人横行,任由忠良贤臣被杀,所以罗相公,那些恨我的宋人,其实更应该恨你们这些人才是。大宋,并非亡于我手,而是亡于你们这些人之手。”耶律敏冷冷地道:“如果不是你们这些人把大宋弄得从内里烂到了表皮,我们又怎么能在大半年的时间里,便一路打到了东京?”
“所以,陈规死了,夏诫死了,李光死了,便连章廓,我一直都瞧不起的一个无能之辈,也在东京城外死了。”罗颂缓缓地饮着酒,道。
“可你为什么还活着呢?”耶律敏道:“你还想做点什么对不对?太后想要政改,想要取消如今大辽的两面官制度,想要淘裁冗兵冗吏冗官,你便从中看到了机会。你知道这会让大辽内部的争斗变得极其激烈,反对太后的人,会越来越多,这样,便可以为南边那个新立的朝廷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他们成长。所以,你一反常态,积极地向太后献言献策,甚至于不惜让人唾骂,主动来牵头进行这一次政改,对不对?”
罗颂脸上微微变色,举着酒杯看着耶律敏。
“你知道,我当然想不出这些弯弯拐拐的事情,是太后跟我说。”耶律敏冷笑:“你以为你聪明,可是太后比你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既然如此,太后为何还如此热衷此事?”罗颂问道。
“很简单,因为大辽现在的确需要政改了。我虽然不太懂财政,但每年的收入与支出我还是听得清楚明白的。大辽赚钱的本事,远远比不上宋国,但开支,却是一点儿也逊色,这样下去,肯定是要出问题的。”耶律敏道:“现在,我们灭掉了宋国,有了大量的缴获,财力之上可以支撑两年,而且太后的威望正处在最高点,现在不做这件事,以后就更没有机会了。罗相公,你斗不过太后的,乖乖地为太后贡献你的才华吧,等到大辽改制成功,说不定你们罗氏一族,在宋辽两边都能身居高位呢!”
罗颂的脸上飘过一丝绯红,卡的一声,酒杯竟然在他的手中被捏碎了。
耶律敏扁扁嘴:“你们读书人就是这副德性,都认为自己比别人高明一些,嘿嘿,罗相公,太后给了你与她再斗一次的机会,你可别不要啊!要不然,你这一个月被刺杀三次的代价,未免就付出的太不值得了。”
“我怎么听说你一个月被谋刺不下五六次,而且总是有时候命悬一线?”
“这段时间在中京,的确有几次差点死了,不过这差一点,说来很小,其实啊,谬以千里。这主要是我在身边放了一个本事很不错的家伙,这家伙抓机会的本领,可不是外头的那些刺客能比的。”耶律敏哈哈一笑。
“你是说郑裕的儿子郑勇,我以为你会杀了他的?”
“不杀,这个人能让我一直保持头脑冷静!”耶律敏道:“而且,我马上要到北边去了,这一走,从此便又是长处军中,外头那些刺客再也没有了机会,郑勇能让我永不懈怠,一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
罗颂转头,看着窗外。
登仙楼建在山顶。
其实这里原本是一展平原,压根儿就没有山。
这座山,是后来被人力垒起来的。
修建中京皇宫的时候,挖掘出来的土方石头,都被堆集在这里,数年时间,便形成了一座山头,后来便修了登仙楼,这里,只是比皇宫的位置略矮一些,倒如同东京城内的樊楼,樊楼登顶,甚至可以俯视皇宫。
登仙楼虽然不能俯视皇宫,但却可以俯视整个中京城。
围绕着中京皇城,坊市街道一圈一圈地往外扩出去,每一条街道的最终指向,都是皇宫。
最靠近皇宫的,当然是那些勋臣权贵们的府第,任何时候都是这样,越是靠近皇宫的人家,自然也就是地位最高,最受皇家信任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