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中,天气已经很凉了,周遭是一片没有声讯的杳然,澄静得像六年前的深秋。
彼时也是这样的,一个人的死讯阒然无声,就连先帝也不曾为太子的永逝而伤心。
徽音那时候却格外的恍惚,她待晏同春是有些不一样,雏鸟在宫中见到的地寻衅?活着的时候他不肯说,随着帝王的死去,还不是变成了带入皇陵的秘密。
谁杀了谁,谁害了谁,肇始于邀宠的故杀,真是宫廷里最没意思的一桩事了。
***
同样是元朔十一年,边关甫定。今年冬天来得格外早,梅园里早是积雪遍地。
“东宫那位,昨夜薨了。”
有人这么跟徽音说。
走过天井,再到山池,数重廊庑里透着冷清的滋味。
坏事发生的日子,似乎总要配上阴沉的天气,雪粒拂过出挑的廊檐,徽音步履匆匆地踏过拐角,被锦瑟扯了扯袖子,这才遽然抬头,觑见廊下有人擎着银灯,孤零零地,立在千万层飘摇的风雪之中。
她抓不准这人迎在此处的意思,轻声问起一边的锦瑟,“这是?”
锦瑟仔细看了一眼,垂手道,“这位是……六皇子,刚从西北角的太液殿被陛下带出来呢。”
徽音“哦”了一声,提裙走了过去,半晌才回过味来,觉着哪里不对。
难怪那人不急呢!原是还有个丢在冷宫里的儿子。
大儿子死了还有小儿子,不管适合与否,到底不至于过继旁系来做这个皇帝。储君这一死,她还以为前朝要动乱,这下倒是国有大喜了。
檐上堆了大片的积雪,光亮得如同银鉴。六皇子神容温和,手中托举烛台,一朵猩红的灯花在洁白的天水中浮萍般漂动。
那人见她走近了,仍然停在原地,脸上满是真率的谦卑。
“我……”话刚吐出来一半,又迟疑地收了回去。
还是徽音先问了,语气闲适轻缓,“六殿下?”
她一向是这样,对皇帝的儿子、她的继子,总是一副很不熟悉的模样。矜持而疏远,毫无统率六宫的气势与欲望,好像这座奢靡的宫廷只是她借宿的驿站,没有任何深交的必要。
他举着烛台的手腕忽地一颤,“是儿臣。”
“儿臣久居太液殿,很久不曾见人,这次……皇兄……”
吞吞吐吐的,迟迟不敢将那个字剥出来,六皇子索性便含糊地跳过,“他是儿臣亲生的兄长,虽不常相见,还是有一份亲厚的骨血亲情。本来儿臣不该擅出太液殿,是昨夜里父皇开恩,准许儿臣前来祭扫。”
徽音惊讶地朝外环顾一圈,见是熟悉的地方没错,又转去端详他的脸,“怎么来了这里?”
这只是一处小小的花苑,平素冷清非常,只有晏同春偶尔会来这里。而她此刻前来,也不过是进不去东宫,这才借此悼念逝去的情人,外加散散心。
听到这样的话,他略微羞涩地笑了。似是觉着这样不好,复又压了压嘴角,做出哀伤的模样来。
竹帘垂下,少年美丽的脸容映在连天雪色中,便有了冰凉的韵味。他俯了俯身,将手中托举的烛台往外一扫,温声道,“哥哥种的花在这里。”
“比起那个冷冰冰的东宫,我想,他其实更喜欢这里。那里交游往来太吵了,我想在这里为他祭扫。”
垂铃绵延在廊桥的两端,廊外无处落脚的雪花落在闪动的火光上,眨眼便融化得没有了踪迹。
徽音了然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确实如此,不然她也不会来这里了。
“母后,”谁想他居然还敢得寸进尺,潋滟的眼波锁住了面前陷入沉默的徽音,“……您能陪陪我吗?”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先帝膝下子嗣不丰,晏同春薨后,便只剩下太液殿里被幽禁的晏岐。
他似乎极不待见这个生母不详的小儿子,丢置冷宫十四年不管不问。
徽音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甚至从未听人提及过宫里还有个六皇子。她不知道这两人之间有何仇隙,从那之后若是得闲,也不乏在心中恶毒地推想——兴许晏岐不是他的种呢?
元朔十二年夏,先太子薨了刚没一年,先帝晏驾。
先帝临终前秘召重臣,向柳冲、谢太玄、慕容鹤等人托以治国重任,令几位素有王佐之才的顾命大臣摄政,辅弼晏岐称尊。
晏岐时值舞勺之年,又刚从冷宫出来不久,遇事动辄提心吊胆。被柳太傅训斥得多了,便时常跑到慈宁宫求见徽音,伏在她膝上呜咽。
徽音其实也不待见他,不过到底是皇帝,不能总是拂了他面子。
还要好声好气地哄着疼着,不能打也不能骂,十次里有三次破格让他歇在偏殿。
就这样糊涂地过了四年,眼看晏岐都要加冠了,前朝那几个才开始还政。
自古以来,顾命大臣伴随着帝王交接时出现,明明只是奉行先帝的临终遗命,往往却要牵扯无数人卷入斗争的洪流,鲜有能够全身而退的时候。
对此,徽音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腻烦。朝廷里无数惊涛骇浪因君臣之间权力的角逐与交割而起,这几年的遂心如意,滋养了底下人不臣的野心。
她看得透彻,一双眼睛照着凉沁沁的幽光,笔直地射进晏岐的心窝里。
心口空空荡荡的,像是什么都留不住,只有秋风幽怨地盘桓。晏岐按了按胸膛,他能在朝廷里将权术玩弄得十荡十决,可是在她面前,他还是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每到这个时候,除了无处所说的难堪,他更会怨恨那个阴魂不散的晏同春。
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像贱狗一样黏上母后,不行、绝对不行……
——她只能喜欢我。
晏岐抓紧了她的裙角,声调低哑地喃喃,“徽音。”
“徽音也是你能叫的?”徽音无语,心道柳冲这厮怎么教的孩子,“你得叫我母后。”
“你昨夜召见了耶律炽?”
他轻声问,然后站起身来,大约是没怎么练过外功,身姿虽然算得上英挺卓然,却没什么令人胆寒的气势。
这身华美的袍子皱襞累累,广袖在风中轻拂,如同一对张开的羽翅,无形中裹挟着阴鸷的味道。晏岐形如一只踮步而行的狼虎,慢慢地、慢慢地逼向她。
看得出来,他真是长大了。
她下意识向后靠,心中浮出莫名的危机感,面上神色却很玩味,“是又怎么样?”
“要把我拖去陪你那死了……嗯……”徽音顿了顿,掐指一算,“死了四年的爹殉葬?”
好险,差点脱口而出十年。
“怎么会呢?”晏岐偏过头,望向记忆里皇陵的方向,干净的声线里含着讥诮,清澈之下掩映着森森的恶意,“他那样的人,怎么配让你殉葬。”
面对徽音,他总是维持着面上那副纯良的假象。
因为她喜欢善良的人——最好的例子,就是晏同春。
有时候他也想问上天,为什么他和哥哥流着一样的血,命轨却截然不同?
在太液殿无人问津的那十四年里,在数不尽的凌辱欺侮里,他早就已经疲乏得不再期许得到父亲的注视。
可是现在,他连徽音的爱也得不到了。
晏岐感到刻骨的悲凉。这种萧疏的哀痛将他的心肠浸入嫉妒的毒液,明明内里已经烂得流脓了,外表却还是光鲜美丽,他害怕被徽音发现,于是拼了命地掩饰。
每一层谎言都要用更多的谎言作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几乎快要彻底磨去棱角,变成了哥哥的模样。
晏岐似是抽噎了一声,痒酥酥地钻进徽音的耳朵。
“他能为你做的,我也可以。”
谁?
耶律炽,还是……
晏同春?
应当是后者,徽音笑了笑,“陛下坐拥宇内、富有四海,要什么没有?堂堂九五之尊,难道就非得和九泉之下的死人比吗?”
死人?
眼珠在眼睑下轻轻地震颤,晏岐抿住嘴唇,慢慢掩去那一缕森冷的阴毒。
没错,他们所有人,迟早都会是死人。
他伸手,抓住徽音长长的裙摆,从底端掀开隐秘的一角,声音软弱地颤抖着,“我会比他们做的更好……徽音,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绣着牡丹花的襦裙,裙摆逶迤如千山的痕迹。
裙子中央拱起一个暧昧的弧度,衣带掉落在地上,两个人的裙袂在底端重叠相连,一层盖住一层。
徽音半推半就地接受了,窝在宽深的圈椅里,心里懊恼,怎么又没经受住考验?
就在她踌躇之时,攀至顶峰的潮水猛然击来,轻而易举就击碎了所剩不多的理智。
徽音顿时惊得一颤,反手抓住圈椅两端的扶手,檀木冰凉的温度反馈上来,滚烫的肌肤擦过一瞬的清凉,双腿禁不住地要往里面收拢,合到一半,又被用力地掰开。
水声从裙底传来,像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吞吐侵含,不给一丝逃离的机会,舌尖抿过湿红敏感的肉核,带动花穴深处阵阵痉挛,猛地推出一注注腥甜的淫水。
春潮超越肉体能够承受的极限,她短促地尖叫一声,眼角渗出薄薄的泪痕,双手抓住少年柔软披散的长发,泄愤似的往外一拽。
“唔……”徽音抚着一侧的膝头,极力保持冷静,“很喜欢舔这里?”
发丝被撕扯的痛感忠实地传递到头皮,晏岐不管不顾,脑子一片虚无的空白,仿佛溺身于这道隐秘的谿谷。
少年滚烫的唇舌热情得不知轻重,俨如将将出阵冲杀的年轻士卒,含住湿软的花唇,迫使深红的肉洞剥开一道狭缝,颤颤地吐出满是淫靡气味的水液。
好想就这样肏得她哭着喷水。
粗俗的荤话在晏岐舌底滚了一圈,又不甘不愿地窝回善于编织欺世之言的喉舌,换出一声沙哑的轻哼。
寂寞许久的鸡巴在胯下涨得发疼,只想在徽音湿热的肉穴里横冲直撞。
还不是时候,他想。
浪头扑来,徽音软倒在椅子里,一时间神魂恍惚——你们姓晏的怎么都这么会舔?!
果然是一脉相传的贱人啊!
“母后。”
晏岐跪在蓝地团鹤莲花纹的地衣上,偏过脸蹭了蹭她微微泛红的腿侧,又从凌乱的裙底下钻出来,朝她抬起脸,神容纯质无邪,“舒服吗?”
“……打哪学来的?”
徽音垂着眼睑,似笑非笑地挑起唇角。
晏岐正要回答,忽觉唇上一重,是徽音轻轻揉弄着他殷红湿润的下唇。
女人唇齿间溢出情欲浅淡的韵调,“怎么这么骚?”
……硬得更厉害了。
脑袋霎时一片空白,早早备好的理由丢盔弃甲,这一仗他落败得彻底。
浩大的秋风攀过墙头和房檐,被端然的门扇所拦,窗前悬着的竹帘被放了下来,垂在风中猎猎招展。晏岐不敢看她,低下脑袋,嘴唇嗫嚅几下,迟迟才细如蚊呐地开口。
“在、在梦里。”
徽音听了,眉端松闲了一些,从喉咙里翻出一声轻快的呵笑。
晏岐袖手站着,慢慢认出这是霜红苑的东庑。因着将春的时节,阆苑里的花草都渐次地开了,团在廊屋外头,千红万紫,花影缤纷,热烈地烧出一片光华的火红。
有人在他面前沉默地站定,依稀是个少年人的身形。晏岐垂着脸,便只能瞧见半新的衣裾垂在他的脚踝,素白做底的袍角晕上斑驳的猩红,掩住隐约探出下摆的木屐。
断了线的纸鹞擦过袖笼,被风吹得滚落地上,他抬起头来,迎着廊下厚重的日光,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容。
一阵漫延的春光里,晏同春微微地笑,“小七,你过得好不好?”
他眼睛酸痛,猛地偏过脸,几乎像是不能承受这样纯净的注视。
“你……”他问,声调在清晰地发抖,“你为什么在这里?”
晏同春没说话,捡起落在地上的风筝,轻轻掸了掸灰。
光瀑在画幅中逐渐褪色,混沌的乌黑势不可挡地侵染世界的边角,锋棱变得无比模糊了。
层云泼下豪雨,难有停歇的时候,风雨向着霜红苑汹涌而来,在他们之间隔开了两个泾渭分明的境域。
他没有回答晏岐,只是长久地望向一个遥远的方向。那青灰抓住晏同春飘动的衣裾,他却依旧缱绻地凝眸,目光温柔如春天里的雒水。
“你——”
他的声音远去了,与另一道轻柔的呼唤在无尽漫长的静谧中重叠。
晏岐看不见他所注视的那个人,但他已经猜到是谁了。
他也知道晏同春想说什么。
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样子,贱人!
“她是我的。”晏岐一字一顿地说。
“回神了陛下。”徽音将镶玉珠的腰带拍在他身上,语气里有些隐约的嫌弃,“晏玄又在催了。”又不怀好意地凑过来,指尖在他心口轻轻一划,“你要这个样子去见他吗?”
晏岐这时将将回过神来,顺着她的视线,向下一觑。
身下古怪的隆起还没恢复原状,将妆蟒绣堆的衣袍撑出一个略显夸张的幅度。面对这样的难堪,他的脸渐渐地红了,好像很羞涩的模样。
恰好是一个往返的间隔,锦瑟隔着门扇禀告淮王句讲足。臣在外殿等候通禀,酉时前才得了机会陈说,这才耽误了。”
“宫门下钥了,倘若不是要紧事,等闲出不去。陛下容臣歇在外宫……”
徽音“嗳”了一声,脸上还是笑盈盈的。
夜慢慢地深重,风渐渐地萧疏。袍角沾落露水,竟然冷得彻骨。
他有一瞬的木然,也是这一瞬间的功夫里,脸白得皎洁。姬无难口干舌燥,舌尖一阵阵的发苦,这苦涩迅疾地漫向被心火烧干的舌根,她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子么?
当年确实是他亲手砍下那一刀,可是……
他想转身就走,哪怕受罚,也好过在这里无地自容。
“叨扰了娘娘。”他不愿再留在这儿了,“臣先……”
徽音并不有多想见姬无难,可他都自己送上门了,怎么能放他走。
她暂且按捺下那阵想要作恶的心思,朝姬无难勾了勾手指,“过来。”
和当初招惹耶律炽不同,这次是纯然的折辱。
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没有良心这种东西了。它被劈成了铜釜下的柴薪。
她低下头去看,只见釜里支棱着一根白惨惨的骨头。锅子里煮着的,是曾经那个锦绣辉煌的元氏。
徽音用过往十七年,见证一个庞然世家的倾颓。案角油灯被挥落,火势沿着备好的桐油一路蜿蜒,谢檐燕巢迎风呜咽,宵中满是夺目的煌煌。
她除去簪铛,披着一件白衣裳奔回西宅子巷。
火灭了,昔日画栋雕梁、丹楹刻桷早已化为飞灰,只有堂中铜骨澄亮明耀。
这算什么呢,她在心里问。
元姬。
一个穿着大红色纹纱罗袍的人从马背上翻下来,拉住了她。颓垣渐熄的火光映在他琥珀般的瞳仁里,像是续上了一滴新的蜡油,发狂而勃然地燃烧着。
陛下有请,你该走了。
这就是釜底抽薪吗,母亲?
她又在心里问。
我要让所有人,都被热汤烧成灰烬里的铜骨。
***
阴司纸飞旋在周身,是一朵朵薄脆的金纸元宝。
诡异的感觉爬上脊梁,神思仿佛绷成了一根极细的弦,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语,只能失魂落魄般地踱步上前。
她的手很冷,永是捂不暖的。
这股森然的冰冷攀上他高挺的鼻梁,然后是面颊,最后才是耳垂和脖颈。姬无难低低地喘息着,脸上慢慢浮现潮红。
他对上她冷漠的双眼,只觉勃发的血气直往上冲,在下腹盘成一团发狂的火。
声调沙哑地发着颤,像被布帛绞紧了,“娘娘……徽……”
啪!
醒耳的掴掌之声,极尖厉地冲出去很远。
他挨过很多鞭笞,小时候是,长大了也是。
一道道凌厉的鞭痕,像是雨季之前的蚂螂,每一夜都要从他稚嫩的身体里现形。七八岁时母亲还会抱着他哭,可是到了十岁,母亲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将他留在项城郡宅。
后来,父亲急症而亡,他十四岁进了锦衣卫……
再后来呢?
连绵的疼痛从颊上弥散,一阵接一阵,像有礌石被挥落山谷,重重击在额顶。他的脸被扇得微微地偏过去,半晌才抬起手,摸了摸脸上逐渐浮出来的巴掌印。
姬无难的脸更红了。
徽音似笑非笑,又将手掌贴过去,温存地抚摸着。
他有一张很好的脸,龙眉凤目,姿神端严,偏偏指痕晕红,在这张白皙的面容上显得格外分明。
“贱狗。”徽音牵着嘴角说。
那根理智的弦彻底断了。
“是……”姬无难更加无地自容,“臣是贱狗……”
这样,你会高兴一点吗?
他直挺挺地跪行过来——和他主子一样,都是天生下贱的货色。
徽音将目光投下去,织金妆花的曳撒铺在地上,沾在无人洒扫的尘埃上,堆出层层水纹似的襞积。
衣裾堆叠的边缘折射出惨淡的浮光,状若洒金般扩散开来,一重重晕向花苑深处。
三代世袭的项城郡王,传到姬无难,恰好是最后一代。
姬氏以诗礼发家,辈出宗匠,和柳、元并称洛阳三儒,向来以才华闻名,族中子弟多是高雅文士。姬无难十四岁时,项城郡王病故,先帝下降项城郡宅以示恩泽,身为嫡宗的姬无难不顾族亲劝诫,父亲灵堂上投笔从武,做了天子座下最好用的狗。
简单来说,这是一条不择手段、到处钻营的狗。
这就是天子最倚重的鹰犬。
她曾见到过绣春刀上陈年的锈迹,血槽里不绝如线的血花。那时从喉头割出来的热血喷在她的脖颈间,顺着春衫往下浸,又被绵连的泪水冲淡。
这样好用的狗当然也能被她所用,但是他太不听话,随时有被反咬一口的风险。
只有训狗训得好,才能确保不会背主求荣。
凌杂的枝梢间漏出一棱光,冷清清地泼着漫卷的草叶,黯淡金芒转瞬大炽。借着这样的光亮,他觉察出徽音似是有所松动了,春冰抽丝剥茧,带动冰层下的蝉翅轻轻一振。
姬无难和晏岐经年累月地相处,性格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相像。
可他们又是不同的,晏岐贵为九五之尊,尚有一些矜持庄重。像是飞霜殿里那只承玄年间的白釉梅瓶,轻轻一掷就碎了。
姬无难抓住她的裙裾,力道比晏岐更重,有种不容拒绝的味道,偏偏语气却是谦卑的,“请主人惩罚贱狗。”
他今日来得匆忙,没有戴翼善冠,乌发挽在发髻里,映出生漆般的色泽。
徽音将手指插进去,不紧不慢地搅散了。男人冰凉的发丝顺着肩背翻涌下去,复又被攥成一束,毫不留情地撕扯着头皮,朝着上方高高地拽起——
“硬了?”
她讥笑,语气里不难听出鄙夷。
缝着东珠的鞋尖抵住曳撒,隔着一层针脚细密的锦缎,在他胯下重重地碾了碾。
早就硬了,那犹带恨意的一巴掌凌厉如鞭,鞭笞在肉体凡胎上,比起身体的疼痛,更令人骇惧的是心灵上的屈辱。他从没挨过巴掌,即使是刑罚也是有规矩的,他是凤子龙孙,是项城郡王,是天子亲封的锦衣卫指挥使,有谁敢让他颜面受辱?
只有她。
她喜欢这样,只要能让她感到欢喜,他就会毫无怨言地照做。
“娘娘……”姬无难喘息着,偏过脸去舔她的掌心,“贱狗硬了……”
骚劲儿从骨缝里一股股地冒出来,不愧是陛下身前最得脸的指挥使大人。
徽音温柔地笑了笑,都说项城郡王清冷卓绝,可见越清冷的人,背地里就越会发骚。
心中蓊勃的余火慢慢淡下去,也是他不长眼色,偏生要挑这个时候送上门来。她本来想找晏岐,但现在好像也不错,徽音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今日来宫里做什么?”
“唔…是、是永城王……”
性器被鞋底碾着,一抽一抽地跳动,姬无难磕磕绊绊地解释,“探子来报,南地暴民哗变,永城王借机起事,似有犯上作乱的心思。”
她听完又一笑,“这就是你说的小事?”
不过她的心思暂时也不在这上面。
男人深琥珀色的瞳孔泛开震颤的水波,一圈一圈潋滟。害怕下一刻就被娘娘一脚踢开,姬无难只能倍加讨好,情到深处,脸上潮红更甚。
指尖被知错的贱狗放在唇上热烈地啄吻,湿润的触感隐约地连向心脉,牵动着某根心绪忽地一颤。
徽音抿住了唇,不知怎的,音声微微地淡了下来,“徽真……有消息吗?”
月亮渐渐地爬高了,树枝哗啦啦的,筛落一片影绰的月影。
另一个名字就这样掼进枯叶堆里,咔嚓咔嚓响个不停。他愣住了,一霎时感觉浸在了冰窟里,睫毛间结了薄薄的霜,凉沁沁的雪水,一眨眼便流进眼眶,刺得生疼。
姬无难哑着嗓子,“……臣无能,还没有元公子的消息。”
哦。
没用的狗东西。
对付姬无难,她似乎总有无限的恶意。说不上好坏,只是喜欢看他用这双美丽的琥珀眼流泪,有时她觉得这泪水是灯盏里满溢的蜡油,掉在手心里,一点一滴都像冷掉的火。
只有他最不像那个人。
她俯身过来,移开了碾磨性器的脚尖。
冷冰冰的语气,“脱。”
姬无难低头抽气,哆哆嗦嗦解开鸾带时,没留神扯断了腰带上蜜合色的穗子。
下裳簌簌地落下,皱褶沿着尘土爬上整洁的衣摆,襞积在原有的数目上一道道加深,那根勃起的肉具才被蹂践过一遭,兴奋得不得了,甫一挣脱衣物的遮掩,便勃勃地翘在了下腹处。
腥红粗硕的一根,和耶律炽比起来都不遑多让,真似贱狗鸡巴了。
她只是低头粗略地一瞧,又感觉那阵恶意直往心里冒。
“娘娘。”他唤她,这声息很轻微。
在她面前,他总是格外的谨小慎微。
不敢说多,也不想说少,便只好维持在一个不温不热的程度。好像这样就能在厌恶中离她近一点,近一点,再近一点。
姬无难是跪着的姿势,没有她的准许,他不能有其他的动作。
然而她发话了,每个字都像火星似的,烧得他后颈滚烫一片,平日里掌刀的手颤抖地伸下去,紧紧地握住通红的性器。
浑浊的喘息回荡在花苑僻静的角落,那截清瘦的腰身几乎绷成一段线。盘虬的青筋擦过掌心,指甲抠在肉冠内陷的小缝里,牵出一丝黏腻的清液。
上衣被掀开一角,露出习武之人锻炼出来的腰肢。
常年不见光的皮肤光洁细腻,随着他的动作,时而浮出肌肉的痕迹。空气变得暧昧而潮湿,秋风拂开汗湿的发梢,姬无难闭上眼,劲腰耸动,扶着性器一下一下地往上深顶。
在她如有实质的目光里,湿漉漉的冠首在指腹下颤动着,溢出情动的浊液。
“嗯……”他没能忍住,嗓子被欲望浸得沙哑,仿若呢喃般出声,“银……”
他忽住了口。
这不是他能说的。
这是……她未出阁时的小名,只有那个人能这样亲昵地叫她。
下身缓缓晕开春潮的湿腻,这感觉并不陌生,情欲丝丝缕缕地反馈上来。徽音没有听见他失了声的僭越,或许听见了她也不会在意,很多东西她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她抬起头来,漫无目的地环顾一圈,视线略过那些开败的花树,时节由夏转秋,这些冶艳的辉煌一瞬便枯萎了。
最后,她的目光凝注在了那块遍布尘土的石碑上。
同春。
她无声地开口。
你在看吗?
徽音抹了把脸,感觉颈下那根乖戾的反骨又在隐隐作祟。
勾引她,煽动她,诳惑她,在她耳边嘀咕——
在这里做一回……好像也不错啊。
想了想,徽音还是将缎鞋踢开来。
“上面的嘴像石头一样硬,”她简直是在胡说八道,“下面的——”
他知道她是怎样脾性的人,也情愿让她快活;然而人还是要懂廉耻的,仔细想想,却又释然了:出格的事做了不止一桩,再添一桩又能如何?
姬无难按下心里头的难堪,赧然道,“贱狗……”
既然说出口了,接下来也就水到渠成了,“贱狗求娘娘垂怜。”
徽音抿了抿唇角,好让自己笑得不那么昧心,“指挥使在陛下面前也这样矜持?”
气声缓缓,话锋却锋利如镝,浑似磨得极亮的箭镞。姬无难心中空了空,往下一看,原是破了个血肉模糊的大洞,皮肉翻卷出来,疼得他眼眶发酸,血与泪一道涔涔地流洒。
要将他的尊严彻底打碎了,你才会欢喜吗?
七年前的折臂之痛,仍然不能让你解气吗?
可是身体是骗不了人的。他揉搓着胯下愈发鼓胀的性器,深切地意识到,自己原来就是这么下贱的人,火辣辣的浊气漫溢在塞满飞絮的胸膛里,“狗鸡巴要娘娘踩……”
和他往日里冷峭的语气不同,一字一句都被掰碎了,在香饮子里浸得绵软,再沸沸地煮过了,便显得格外蜜甜。
甜丝丝,暖烘烘,像极了花楼里自甘下贱的男伶,唇舌间含着一尾潮湿的余韵,浸渍在徽音坚硬的尾椎上,慢慢也变得柔软了。
要不对他好一点吧。
就在这时,她一肚子的怨气,终于散尽了。
她眯了眯眼,细声说,“要重一点,还是轻一点?”
徽音爱笑,小时候是莹润的圆脸,找了望气的看过,说是个有福气的;直到十三四岁长开了,眉端锋利起来,有了高门士族凛凛的威厉,才叫人不敢直视。
她对谁敢都下脸子,对先帝是这样,对摄政柄国的淮王也是这样。
之后宫里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在宫娥宦官之间传得隐秘而审慎:
坤宁宫那位娘娘,倘若生气,轻易是不上脸的,这时候伺候更要谨严。对待犯了错的人,她甚少严加训诫,只是这样的宽容,倒让人在日后愈加地惶恐;可责备过后,娘娘若是一笑,那就是真的消火了。
姬无难敢在亡父灵堂上向先帝自荐,自然很会察言观色。
他松了一口气,这才感受到鼻腔的酸软。
姬无难及时收住了这股酸涩,素白交领掩映下的脖颈抽了一抽,像在细细抽气似的,语声滞涩,“娘娘踩坏贱狗也无所谓。”
徽音低低骂了一声“骚货”。
这一声降在他颈上,宛如马鞭直直抽了下来。
让人脊椎发麻的掣电一闪而过,重又紧紧扼住了他的脖子。那根淫贱的肉物顿时跳得更欢,精囊饱满热烫,他颤着手伸下去,从根部握住,重重向上捋了一把。
徽音更鄙夷了,“被骂还能爽,不是贱是什么?”
裙子被撩开,姬无难火热的唇舌覆上她光洁的膝盖,“臣是娘娘一个人的狗。臣自甘下贱,有愧姬家的列祖列宗……今日是有备而来,想在先太子最喜欢的花苑里勾引娘娘。”
“陛下原是要来,因事担搁了。”
这话让人很舒服,要是晏玄和晏岐这对叔侄也能这么实诚就好了。
膝头覆上涎液的微潮,柔软的舌尖触及那一小片薄嫩的皮肤,若有似无的,夹带犬齿轻咬的感觉。徽音扶住了树身,垂下眼皮,将脚掌递过去,踩在硬翘的狗鸡巴上。
她碾了碾,趾间霎时便缠上一层黏滑的液体,“你做的?”
“是…是臣……”
他打起哆嗦,腰肢禁不住地抻直,现出一截极漂亮的弧线。
察觉到徽音的视线黏在腰腹上,男人面上泛起淡淡的潮红,暗自庆幸平日里哪怕公务繁忙,也没有疏于骑射。
觊觎春帐久了,姬无难深知对肉体的养护是入幕的捷径。调最好的香,裁最好的锦,每一处都打理得完美无缺,在无数个靠着杀人上刑排遣寂寞的日夜里,渴待娘娘的享用。
指缝夹住湿红肉冠,轻压几下,慢慢扯出一丝清液。
透亮的水丝缠连另一端,被提到了所能承受的极限,在他的注视中无声地断裂。
疼痛催生了情欲,春潮层层堆叠上去,推动长铗贯进这面脆弱的胸腔,滚烫的血水倒冲而上,淹没了他粗重的鼻息。
火星不绝如雨,落在身上,一瞬烫得发颤。
“唔嗯…娘、娘娘,”白牙钉住下唇,依旧压不住那放荡的呻吟,“贱狗要射了——”
一注白浆喷涌而出,洒在地上,浮起一阵腥膻的味道。
徽音宽宏地收了力道,没再折磨他了,她俯下身来,似是觉得这个姿势让人难受,又拂开裙裾,蹲在了姬无难的面前。她按住他的手,凑上前来,睫毛和他的彼此一蹭,纤浓的一扇,下面藏着两只银晃晃的灯烛。在某个瞬间他察觉徽音靠得很近,近到逾矩。
一个,让他误以为会被深爱的距离。
那双乌黑的瞳仁剔去讥讽,便只剩下模糊的冰冷。
到了这时候,这积雪却也被热化了,含着无际春光,暖暖地流淌在银珠里。他无法不去贴近她,真的太近太近了,近到呼吸相闻,鼻尖相触,唇舌相连——
不是错觉。
姬无难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不是错觉。
两个人的唇齿磕磕碰碰地纠缠,其中一根软舌凝滞片刻,在下一秒猛地侵向了她。
捧住她发了汗的脸,仿佛要吮干涎液似的,陌生的舌尖抵住她的上颚,一次又一次狠厉地碾磨过去。徽音闭上眼睛,仔细地感受感官被侵吞的恐怖,这感觉令她无限地颤栗,又令她无穷地痴迷,发了昏的谵妄裹住她,造就一段他们短暂相爱的幻觉。
太寂寞了啊!
泪珠从睑下渗出,她睁开双眼,眼眸潸潸湿亮。
姬无难在接吻的同时摸到不合时宜的泪水,心脏一抽,惶恐得几乎要跳出胸膛。
他简直心如刀绞,眉头紧紧蹙起,俊秀面容不复往日议狱时的凛凛冷峻。只是稍稍退开了些,才拉开一些微不足道的距离,又温柔地去吻她的眼,“娘娘……徽音……”
她擦了擦脸,指令里有很重的鼻音,闷闷的,“快进来。”
拨开宫裙,腰带的玉环在急躁的抚慰中被掷向花草,有骤然破碎的裂响。可是没有人管的上这些,姬无难伸出两指,揉开春水泛滥的缝隙,顺势剥出藏在肉唇里软绵绵的蒂珠。
徽音开始发抖了,他圈过去的手臂很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一点。
“不要做前戏……”她喘了几下,干涸的泪水闪烁在两颊。
“可是,下面咬得太紧了,娘娘。”他轻声说。
“娘娘,放松一些,嗯对…就是这样……手指被吸得好紧,你听,臣一动手指,就有湿湿的水声。”
手腕带动指骨,朝着肉褶深处缓抽缓插,姬无难略停了停,平复了心潮,换回另一个淫贱的称呼,“娘娘里面又湿又热,窄窄的,好小好可爱,能吃下狗鸡巴吗?”
示弱过后,才是本相。
他就是这样打蛇随棍上的疯狗,无怪所有人都讨厌他,给点好脸就开始咬主人了是吧!
贱人——啊不,贱狗!还有得训呢!
徽音脸一阴,要被气笑了,拧腰将他一把推倒在地,居高临下地坐了下去。
“闭嘴,敢射进来你就死定了。”
她恶声恶气,面颊却渐渐有红晕蔓延。
夜里的花苑像个缺了口的小杯,什么都留不住,月亮的影子在窗下跳跃,化出一泊圆圆的银环。
她垂着脸,那是一张莲花般美丽的脸,天上的女君时时悲悯世人,对谁都是一样的好,因他弑父、灭门、诬栽忠良,平生作恶多端,才会不得她的恩典。
除她以外的事物万象,都在姬无难的余光里被渐渐灭尽,只剩一片没有边际的灰白。
泥泞的肉腔被这个跪坐的姿势贯穿到底,性器进入得很顺利,茎身全都吃进去了,只在相连处溢出一星黏黏的水液。
穴道被肉茎填得饱胀,进来的一瞬间就濒临高潮了,姬无难抚了抚徽音的腰,用虎口掐住那块软肉,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往上重重地一顶。
——爽得头皮发麻。
“好爽……”
感受到甬道深处淫水的喷溅,男人额上青筋突突直跳,知道是把她逼到潮吹了。
他在心中失笑,偏过脸,将徽音的手捞过来,张唇探舌,轻轻含住她涂了凤仙花汁的指尖。
舔了几下便抽出来,含糊不清道,“贱狗鸡巴痒了,要娘娘鞭打才能好。”
这次是汗,落在他的唇角。
徽音用手盖住脸,肩子不自觉地打着哆嗦,半晌才缓过这阵决堤的春潮。看来是没听清姬无难的话,鼻尖微微泛了红,面上还有些发愣,“什么……”
他喘息着,将她的手拽到唇上,再偏一点,触及那片未消的指痕。淡淡的红色,一时分辨不出到底是手指的印记,还是随着情动浮现的血潮。
“哈啊……主人,贱狗欠打了。”
这回她听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