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就是问问,你们最近一次见死者,就是这个林太太,是什么时候的事?”警察拒绝了水,但从收银台上抽了一张纸巾,擦着额头上的汗。
“最近一次……”邓子追和任崝嵘对视一眼,都努力回忆着,“也有一个星期之前了,我们平常也就电梯里打个招呼,不怎么交谈,印象不深。”
“也是一个星期之前啊……”警察皱着眉头,翻着文件夹里的记录,“那看来,最后一个见到她的,就是那个在大厂写代码的小伙子了。”
“小李?那个,警官,我能八卦一下不?”邓子追凑到警察跟前,一脸好奇,“这林太太被她丈夫家暴,之前也是报过警的,难不成,凶手还有可能是其他人?”
“这个现在可不能乱说,毕竟都还只是嫌疑人,还没定罪呢。”警察十分谨慎地回答,然后又压低了声音,“不过我们也就是循例问一下,帮助确定一下死亡时间,其实也八九不离十了。唉,真是可怜……”
问完问题,警察叹息着又离开了。
当晚,安齐下班之后,提着水果,又到了邓子追那边吃宵夜。海一健不在,公寓里就只有三个人,猫不知道躲哪儿去睡大觉了。
“真是太过分了!”安齐还在为白天的事情愤愤不平着,“打人本来就不对,还专门挑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妻子下手,竟然还自杀了!这种人,就应该接受法律的制裁,在监狱里蹲一辈子,让他这么一跳就完了,真是便宜他了!”
“那天晚上似乎也没啥动静,要是我们听见点什么,估计也能及时报警,唉。”邓子追挖着西瓜,十分遗憾地不停摇头,“我自己是个男的,都觉得男人靠不住。”
任崝嵘没有发言,只是一直默默望着安齐,似乎是在观察他的神情。
安齐察觉到了,将剥好了的橙子递了一半过去,“任先生吃?”
“谢谢。”任崝嵘接过橙子,目光仍然落在安齐脸上,“人死不能复生,安齐还是别太激动了,小心影响身体。”
安齐听了直白的关心,一时也有些面颊发烫,稍低下头,小声说着:“我就是有点看不惯这种事……”
“林太太平常也是个善良的人,这辈子遇人不淑,确实不幸。但人现在已经走了,说不定下辈子能投个好胎,把积的德都给用上,肯定能过得更幸福些。”任崝嵘的视线随他的动作而轻微移动着,一直没有离开他的双眼。
安齐笑了起来,问他:“任先生也信这些说法吗?”
任崝嵘略一思索,回答:“信点劝人好的、向善的,总比信作恶多端的说法要好?”
这话让安齐有了兴趣,他稍微偏过脑袋,似乎在仔细思考着,又正要开口,一旁的邓子追收拾起了茶几:“好了,我吃完了,差不多该洗洗睡了。你俩是打算通宵谈佛论道吗?”
听他这么说,安齐连忙把最后一瓣橙子塞进嘴里,“那我也回去了。”
“没事,老海不在,你今晚就在我们这边睡呗,省得你一个人在那边。”邓子追大方挥手,“我们这边沙发大得很,或者你和我挤一晚?”
安齐又笑了:“什么呀?又不是三岁小孩,一个人睡觉还怕黑?”
“你不想和我挤?那你和老任挤一晚呗。”邓子追顺着话头,又说起了玩笑话,“你看老任这手臂,给你当一晚上枕头,完全没问题!”
不知为何,安齐竟然真的看向了任崝嵘的手臂。而任崝嵘的脑海中,马上就浮现了辛念菩萨蜷缩在自己的怀抱中熟睡的模样,自己与他面颊相贴,体温相抵,连呼吸都能彼此感受到。他立刻心跳加速、面红耳赤起来,扬声话语脱口而出:“这,这太不合适了!”
听他这么大声拒绝,安齐稍微一愣,随后神色黯淡下去,什么也没有再说,转身回去了,留下任崝嵘手足无措,还有邓子追恨铁不成钢地摇着头。
“唉,缘分都杀到面前了,还能自己给挡回去。”邓子追甩着毛巾,进了浴室。
月上梢头,喧闹的城市静了下来。在树影幢幢之中,月华铺满每一个阴影角落。借着那一点冷淡阴暗的光线,异样之物静静滋生。
这是属于它们的时刻,无人关注,无人察觉,无人亲近。
那些不被正道光明所容纳和允许的存在,那些痛恨、泪水、仇怨,那些曾被压制的野心与力量,安静地存在着。
它们存在于每一个可能的地方,洞穴中,山顶上,带着夜露潮湿的公共长椅,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门外,关上了大闸门的地铁通道……还有,此时此刻,游客散去,路灯熄灭,除了潮汐的声音以外,再无任何动静的海边。
没有人看得见,那个一身破烂衣裳、凶神恶煞、不知已在人间游荡多少年的恶鬼,正从沙砾之中缓缓升起,不留下一点痕迹。
他跪倒在沙丘之下,也只有他能看见,跟前的一身白袍。
“小的候了四百年,四百年了!终于能再见到你了,鬼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