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真禅师起身,慢慢走到他面前,念了声佛号,“你,做好决断了?”
“师父,”李蕴玉声音颤得厉害,“弟子有错,弟子……早已破了色戒,原以为能祛除心魔,可心里有了别的念想,再难放下,如今连经文也念不下去了。”
法真禅师叹息道:“五戒之中,‘不邪淫’最难,你踏入佛门本是被人驱动,世上一切皆有缘由,缘起了,觉悟了,便走你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
李蕴玉抬起头,眼中泪光隐隐闪动,“弟子对不住师父的教诲。”
“在寺院修行也修行,在人世间修行也是修行。本心不动,万事万物便对其无可奈何,修佛如此,做人亦是如此,前路艰难,莫忘你的本心。”
法真禅师慈爱地抚着这个身份特殊的弟子,“这是为师送你的最后一句话。”
最后?李蕴玉浑身一颤,不敢相信又抱着一丝期待地望着师父,“以后弟子还能来吗?”
“阿弥陀佛。”法真禅师双手合十,微垂双目,“你我师徒缘尽,七殿下,此后莫要相见了。”
他回身,缓缓关上房门。
李蕴玉呆滞片刻,猛地向前一扑,却来不及了。
房门紧闭,严严实实隔绝掉入世与出世,十八年的师徒情分,十八年的父子缘分,在此刻,就像漫山的薄雾,在灿灿的阳光下消失了。
李蕴玉深深吸口气,把满腔的酸涩吞了下去,跪在门外重重叩头,“弟子,牢记师父的教诲。”鲜红的太阳跳出云海,金灿灿的光芒映亮了整片天空。
他起身,披着瑰丽的霞光,大踏步迎着太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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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动过去已有月余,街面上仍可见断壁残垣,许多老百姓还住在临时搭建的草棚子。
除了官府的粥棚,也有大户、富户人家开设粥场,各处的寺院也纷纷施粥、施药,连片的草棚子那里,随处可见灰色、黄色的僧袍。
生怕苏宝珠看不到似的,裴禛故意说:“这场地动,可把寺院的名声扭转回来了,你看着吧,缘觉一力推动的案子,最后的结果就是他里外不是人。”
苏宝珠闷闷道:“他是为了百姓,又不是为了自己,公道自在人心。”
裴禛不以为然嗤笑一声,“人心?等他身败名裂的时候,难道指望那些泥腿子替他求情?不接交朝臣,不拉拢世家,要命的是连兵权也没有,纵有野心,也难成事。”
“和你说不到一块去。”苏宝珠满腹心事,不耐烦与他多言。
裴禛瞥她一眼,心情似乎不那么糟糕了,“你应该明白,他需要助力。”
苏宝珠轻挥马鞭,马儿哕哕两声,登时跑出去老远。
“呵,嘴硬,早晚吃亏。”裴禛冷哼一声,急急追了上去。
因为裴禛是临时起意,侍卫需要向宫里报备,他们便在宫门外等着。
苏宝珠不知道李蕴玉是否已经进宫,又担心皇上勃然大怒处罚他,又发愁若他萌生退意,自己该如何处之,待看到一脸若无其事,笑嘻嘻和侍卫聊天的裴禛,一肚子的火气又止不住地蹭蹭往上顶。
正在水深火热里煎熬着,却见李蕴玉沿着朱雀大街慢慢走近。
满心急着要见他,可见到人了,竟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复杂心情,既怕他与自己生分,又怕他不与自己生分,一时张不开嘴。
就在她犹豫的功夫,李蕴玉居然没看她一眼,就那样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苏宝珠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的背影,下意识要追赶他的身影。
“站住。”裴禛拽住她的胳膊,“人家都不搭理你了,还上赶着往前凑,给自己留点脸面好不好?”
语调是嘲讽的,语气怎么听都带着点酸头。
苏宝珠一甩胳膊,拎起裙角朝李蕴玉的方向走。
李蕴玉正在宫门口和侍卫说话,目光似是在不经意间扫过这边,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苏宝珠脚步一顿,恍惚明白了他的用意:他不想让宫里以为还俗是因为她,他不想让她卷进宫里的怒火!
所以他一个多月都没来见她,就是尽可能地让人们淡忘,他抱着她从废墟中走出来的那一幕。
可是,他知道蛊虫会让他身子受损吗?
“裴禛,”苏宝珠喃喃,“把我的蛊毒解开吧,求求你。”
身旁的人这次没有再故意说玩笑话刺激她,“如果我替你解开了,你会呆在我身边吗?”
苏宝珠不想骗他,只能沉默不语。
“看,我就知道,你会逃得远远的,逃到我再也够不到的地方。”裴禛伸出手,紧紧攥住她的胳膊,“蛊毒是我们之间唯一的纽带,我不会轻易解开。”
李蕴玉的身影消失在重重宫门之中,苏宝珠的目光也终于看向了裴禛,“也就是是说,用不着与你欢好,也能解开蛊毒。”裴禛嘴角抿成一条线,忽而又笑,“与我共赴极乐,是最简单的解情蛊法子。还有一个法子……爱上我,满心满眼只有我一个,蛊虫察觉到你的心意,自然不会再伤害你。”
他微微俯身,凑到苏宝珠耳边轻声道:“所以呀苏宝珠,早点爱上我,不管你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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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昌平帝手里拿着御史台呈递的土地清单,每翻一页,脸色就难看一分。
安阳公主坐在旁边,手拿银勺仔细调着药汁子,不时偷看一眼清单,见昌平帝没有反对的意思,索性拿过来细瞧。
这一瞧可不要紧,药碗差点没拿稳。
“上万顷!”安阳惊呼一声,“也太多了,这些和尚的胃口可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