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算我们设计害她,这是她自作聪明。”温芍笑道。
崔仲晖如今常宿陈贵嫔宫中,今日又见过崔潼,发了好一通怒火,自然更不会来找秦贵妃,虽然宫中还有其他嫔妃,但终究都不成气候,所以今夜他便多半还会去陈贵嫔那里。
陈贵嫔的身后也有人,只是她根基尚浅,崔河自己也是才长大的孩子,于是陈贵嫔身边自然是有一些疏漏的。
平日里这些疏漏不显,等到了要用的时候,自然是打得他们防不胜防,措手不及。
崔潼今日惹了崔仲晖生气,陈贵嫔那里不可能不知道,这于她或者说他背后的人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因为自己未动,对方便出了错,接下来想走的路便会平稳许多。
然而温芍却让陈贵嫔身边服侍的人,故意劝她提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理由是一旦崔潼出了错漏,崔仲晖十有八九是要往这边宫里来的,崔仲晖怒火中见了灯下美人,自然更加受用,陈贵嫔再多加安抚勾引,更得圣心。
这看起来是挑不出一丝不对的,陈贵嫔当然听从了宫人的建议,晚膳后便悉心装扮了起来,好整以暇地等候着崔仲晖。
崔仲晖深夜才至,一眼便看见了妆容服饰完整妥帖的陈贵嫔,美是真的美,但随即便起了疑心。
已经那么晚了,六宫妃嫔早该已经安歇了,而陈贵嫔年轻又贪觉,平时也是懒洋洋的,怎么今日却偏偏盛装打扮了起来。
她是在等自己。
她猜出了今日自己可能会斥责崔潼,甚至在宫中也有耳目,知道之后便会来找她,于是早早地打扮起来,在殿中等待着自己的到来。
那么她对于崔潼受斥这件事,又是什么态度?
崔仲晖很清楚陈贵嫔是崔河的人。
他们都在等着自己骂崔潼,然后借机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他们有备而来。
偏偏陈贵嫔并未看出崔仲晖的心思,还上前来笑问道:“陛下看我今日美不美?”
陈贵嫔没等到崔仲晖的回答,崔仲晖坚硬又长了粗粝茧子的手掌已经打在了她柔嫩年轻的脸庞上,他下手一点也不重,不过蜻蜓点水一般,但却足以令陈贵嫔心神俱裂。
“陛下……”她立刻跪下,双手哆嗦着扯着崔仲晖的衣袖。
“朕斥责了朕的儿子,你便如此高兴?”崔仲晖把她的手拂开,“拖下去,以后都别出来了。”
冷风从洞开的殿门外倒灌进来,崔仲晖是行伍出身的人,早年南征北战诸多杀伐,可如今上了年纪,被这冷风一吹竟也头疼欲裂起来,他思忖片刻,便下令要往宝光宫去了。
宝光宫内温暖如春,温芍早回了偏殿中睡觉去了,只剩秦贵妃穿了一件单衣,外头披一件外衫,坐在榻上等着他,见崔仲晖上前,她微微垂了头迎上前来,亲手为他解下身上狐裘递给一旁的宫人。
此时秦贵妃的眼中透露出几分愁绪,但是她却并没有说什么,只道:“夜深了,陛下赶紧进去歇了吧,妾来服侍陛下。”
她的手是热热的,触碰到崔仲晖才从外边儿回来,还略带寒意的身体,崔仲晖顿觉舒适妥帖。
秦氏陪伴他多年,为他生儿育女,一向又温柔贤淑,还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即便岁月不再,自己也该爱重她才是。
于是便执起秦贵妃的手,两人一同往内殿中去了。
第30章 崔河
温芍第二日一早便向秦贵妃辞了行,往宫外去了。
她是常常行走出入在宫掖之中的,少的时候隔三两日进一回宫,多时一日都会进出几次,所以并不稀奇,但饶是如此,秦贵妃还是仍旧赐下许多东西给她。
快要出宫门时,温芍所乘的车驾停了下来,温芍还想着回府去睡回笼觉,便立即问道:“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一个爽朗恣意的少年声音:“姐姐是我。”
温芍笑着去掀帘子,果然看见崔河骑着马在外面,也笑着看着她。
“姐姐急着出宫做什么,宫里不好玩吗?”崔河嬉皮笑脸地问她。
温芍道:“宫里有什么好,我又不是宫里的人,我只是个民女,自然要去我该去的地方。”
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秦贵妃和前头夫君所生的女儿,甚至朝臣们也一清二楚,但崔仲晖容得下她,很是优待宽宥她,只是秦贵妃向他求过几次,想要为自己的女儿求一个县主的封号名分,崔仲晖听了却一直没有下文。
崔河闻言便道:“今日天气那么好,不如姐姐随我去我府上玩玩,我府上可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呢!”
崔河比崔潼大三岁,如今刚满十六,已经在外面开府建牙,他是崔仲晖的嫡妻所出,虽亲娘早就不在了,但身份到底不一样,崔仲晖也很疼爱这个幼年丧母的嫡子。
如今崔河与秦贵妃崔潼一党已渐成水火之势,只是崔仲晖正值壮年,所以两边才都暂时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然而暗流涌动是少不了的,眼下甚至又有把浪头掀上来的趋势。
四年前,北宁在与南朔一役中并没有讨到好处,崔仲晖那时才刚登基,想借此战立威,没想到只逼死了顾昂,并未能如同崔仲晖所设想的那般速战速决,之后战事陷入胶着,崔仲晖也被朝堂之事所掣肘,只能退兵防守,而本来视为囊中之物的那几片城池,最终也没能从南朔嘴里啃下。
这几年来,崔仲晖却仍对那些地方念念不忘,他看中的东西便不会轻易放手。
眼下虽才只是初春,但这日子说慢也慢,说快也是快的,怕是眨眼便要到雨季,北方少雨,可那块地方是北宁与南朔交界的地方,雨水并不算很少,也有许多河道自北宁境内延伸进去到下游。
崔仲晖四年前铩羽而归,他如今又换了想法,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让对方吃个哑巴亏,一切便都要从雨水二字上做文章。
崔河等便谏言,等到了雨季,便可蓄水冲击下游,南朔也无法应对,到时那块地便没用了,即便南朔坚持要守住那些地盘,境内百姓也都成了流民,土地荒废,若每年都来一次,不信南朔不吐出这块卡了脖子的骨头,总之南朔是一点好都讨不到的。
而秦贵妃等则不这么想,秦贵妃的家乡与那个地方极近,她首先便不忍看见那些百姓受灾受苦,再加上也不想让崔河揽了这么大的功劳,于是便极力阻止。
昨日崔仲晖召见崔潼,崔潼便是向崔仲晖提议,只利用水淹一事威胁逼迫南朔自动让出那块地盘,不要伤人性命,一切都可徐徐图之。
如此便稍显了仁弱一些,南朔未必就肯卖这个账,到时南朔不肯反来讥嘲,伤的也是崔仲晖的脸面。
是以昨夜崔仲晖才对崔潼动了怒,然而动怒归动怒,崔仲晖却也并没有直接否定崔潼的计策,并且昨夜最后是歇在秦贵妃那里的。
温芍此刻含着笑望着崔河,道:“殿下的府邸岂是我去得起的呢,我没见过世面,怕脏了殿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