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嗯”一声,将素伞交给长文,提着衣摆上车,将青竹圆袍衫放到一边,换下朝服,着一身墨蓝圆袍衫。
“走潘楼大街,买些吃食再回。”
长武低声应:“是。”
马车辚辚,向东而行。
潘楼大街尚未灭灯,门前人来人往,依旧喧嚣。
长武将车赶到巷子口,着长文前去买东西,他守在马车上。
谢景明掀开马车后帘子,跳下车去,放轻脚步,朝着讲堂巷摸去平阳公主府。
他轻车熟路翻越围墙,避开公主府巡逻侍卫,找到云舒郡主院子,敲响她房门后窗。
“谁?”正在用鹿皮拭擦横刀的云舒郡主,骤然抬眸,闪着烛火与剑刃光泽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窗口。
谢景明眼神盯着黑暗:“我。”
云舒郡主挑眉。谢景明?
她将鹿皮丢下,提着横刀去开窗,将刀刃架到他脖子上:“你还敢来找我?”
谢景明伸出两根手指,推开她的刀锋,翻身入内。
“两件事情。”他开门见山说道,“一是查查营州与李定州;二是圣上要着手整改工事与军事。”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油纸包裹着的东西,丢在桌案上。
该说的话讲完,他便推开窗,瞧了一眼黑暗的夜,翻窗溜出去。
他避开深夜的酒鬼、赌徒,摸回马车上。
长武感觉到车上增加的重量,小声道:“侍郎,沈昌没走,也停下车驾,遣人买东西去。”
“不必管他。”谢景明瞥了一眼自己被血迹洇湿的袖管,闭目养神。
长文提着好几个食盒回来,嘴巴还叼着几根绳子,挂着几包糕点。
他将下巴一扬,让长武替他取下叼着的糕点,瞄准前室木板,往上一跳坐稳,根本不需要放下手中食盒。
长武手中接过糕点,瞄了一眼那脚步匆匆向沈昌车驾跑去的护卫,便垂眸不再看,驱车南行。
沈昌透过车窗往外看,见对方车驾动起来,他便也遣车夫驱马。
两人住宅从这边走,的确顺路。
不过沈昌宅子更近一些,先停下车马。
他提着袍子弯腰下车,看着月下折射出片片白光的水洼,问一旁护卫:“你看这这车辙印痕,车上应有几人?”
护卫蹲下,用手指度量一番:“该是三位成丁男子,或是两位成丁男子加两位幼童。”
“你跟上去瞧瞧,看看出来的是不是谢景明。”
沈昌交代完,便下车入宅子。
他问管家:“阿川和二位娘子,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管家垂首俯身回话。
“大郎卯时随阿郎出门,酉时末才提着食盒归来,陪洛夫人在院中用饭,戌时便沐浴更衣睡下。洛夫人亦卯时起,送阿郎和大郎出门以后,便呆在房中书写,派遣齐光出门一趟。
“齐光去了轻翰烟华,将纸张交给掌柜。我们的人探过,就是一张墨砚的花样图纸,没有其他。随后齐光又到果子巷买了小筐新鲜樱桃回来。
“午后,阿浮便将樱桃做成毕罗和酥山,分发给诸院,阿郎院中亦有。未时末,洛娘子用完毕罗和酥山,便提着食盒出门,去给大郎送吃食,申时归来没用饭,等到酉时大郎归来,才一道用饭。戌时睡下。
“王夫人一直呆在院里没离开,辰时起来用了朝食,又睡过去,未时正才起来,吃了些洛娘子送去的樱桃毕罗,绕着院子疯跑几圈,让两个侍女抓她。酉时用过饭不一会儿就洗漱睡去。”
沈昌每日都会例行一问,管家早已习惯,刚讲完恰巧站在主院月门前。
他恭肃立在一旁,并不私自进去。
沈昌停下脚步:“不必进来伺候我,去准备热水。”
等管家离开,他才对屋内守着的护卫道:“将银面找来,我有话问他。”
宅中家丁、外围护卫都是寻常人,他屋内护卫都是一群白丁哑巴,连画出来的画,都令人不知所云。护卫无声拱手,退出寻人。
他们就像是黑暗本身,悄无声息融在黑暗之中,若不是叫喊出来,谁也无法发现。
护卫很快带着银面过来,让他坐在桌前,画下沈妄川今日出枢密院吏房前后所有事情。
银面所画,都对得上他所见。
沈昌盯着沈妄川在潘楼那一段画,银面所画,是谢景明推开门,拱手准备关门退出,却被沈妄川喊住叫进去,让他赏脸喝半杯茶。
谢景明喝了两口,便告辞出门,被他瞧见。
随后,吏房的副承旨、主事、令史和书令史一群人提着一个食盒进入雅间,一同用饭饮酒饮茶,尔后散去。
沈昌的手指扫过沈妄川捧着食盒笑起来的图画,呢喃道:“真是个有情人,就这样喜欢她么?”
弥天大雾,自林木而起,笼罩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