撄宁这才想起,自己是被他从人群里捞出来的,说帮了自己也不为过。自己这样说,或者、可能、算是有些过河拆桥?
她犹豫着是老实道个歉还是蒙混过关,头顶就掉了句话,连带着冰碴子一起。
“谁叫你生得矮,活该。”
撄宁纠结的心境一下子平和了,那点突然发现的良心被人扔到地上,狠狠碾了两脚。她成熟的没理会他的取笑,垫着脚犹不死心的往下望。
刚瞟到杂耍人的半张脸,嘴角还没完全翘起来,就被人摁着圆脑袋摁回了原地。
宋谏之往倚栏前一站,身高腿长实在优越。撄宁踮着脚也将将过他肩头,现在被摁着脑袋,就只能平视他的胸口了。
撄宁不大高兴,想把那只手捉下去,但两只手一齐使劲,也才勉强掀起宋谏之一根指头,正要去掀第二根,第一根又合上了。
这么来回两遭,她放弃了抵抗,嘴上吊着油瓶,眼巴巴的瞅着晋王。
那恶人却微勾了唇角,望着杂耍摊子,眼角眉梢都是压不住的笑意。
把自己的快活,建立在她撄小宁的痛苦之上!撄宁心中忿忿,等她哪天得了势,一定要把人绑起来,在他面前吃小馄饨、杏仁佛手、还有奶汁角。
这是冬吃梨子夏吃桃的撄宁,能想到的最残酷的报复了。她气呼呼的鼓着脸,恶狠狠地盯着宋谏之胸前那块云绣,胡思乱想起来。
却不想自己这点小心思落在宋谏之眼中,和透明的无异。
下面人群一叠声的叫好。
望台上,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愉悦,闲闲的抬起手。
撄宁正跃跃欲试准备踮脚,结果宋谏之长臂一展,揽着她的腰,把人举到半空。
他一条胳膊抱人也游刃有余。
撄宁却没想到这一出儿,只觉脚尖一踮就猛地腾了空,下意识闭紧了眼,一只手在空中摸摸索索,滑过少年的下颌、上下滚动的喉结,最后落在他肩头。
轻柔的夜风吹起宋谏之肩头一缕发丝,擦过少女的手背,轻盈似羽毛的一点触感,却像细细密密的一张网,慢慢收紧、捆束、缠绕,令她如烫着一般迅速收回了手。
刚出洞就看见猛兽的兔子,蹿的也没有这般快。
可她忘了自己还被人单手抱在半空,手松开就没了着落,身子一歪,慌得胡乱着扶手,指腹摁到宋谏之颈骨一小片温热的肌肤上,触感被无限倍的放大,她甚至能感受到手边喉结清晰的一下滚动,引来一阵微不可查的震颤。
撄宁呆呆的睁开眼,往下看,措不及防跌入小王爷深潭似的眸中,他眼里嵌了灯笼的一点潋滟光晕,还有她那张藏不住诧异的面孔。
撄宁腕骨的脉搏一跳,隐隐作痒,指尖惶惶不安的要往后撤,却见他若无其事的偏回头。
“安分些,摔了本王可不管。”
大约是他的神色太过寻常坦然,令撄宁如梦初醒,莫名闹出个大红脸,只能不服输的抻着脖子往底下看。
她那点迟钝的感知,还不足以理解方才的情绪,叫自作多情。
杂耍人扎了把烟花圈,白色火星蹭蹭直冒,在两人手中抛来丢去,在如墨的夜色中,划出一道道夺目光轨。
撄宁在燕京这两年,胆子再大也只是白日偷溜出去,夜里想都不要想。
现下兴奋的脸颊绯红,只恨不能下去挤进人堆里,和大家一齐拍手叫好。
也是在她未曾差觉的夜色中,少年抬眸,乌沉沉的视线薄冰一般,一寸寸刮过她尖尖的下巴,飞红的脸蛋,还有眸中倾斜的光亮。
一丝不漏的锁入他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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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在人群里找到明笙,两人顺路去凉茶铺子垫了垫肚子。
掌柜看明笙的眼光由诧异转成了钦佩,没想到这姑娘瞧上去文弱又娴静,实则是个狠得下心的,这不,也就一刻的功夫,身边就换了个人。
为着这份果决,半吊钱五两的杏仁酥,他特意给添了两块。
听十一说晋王殿下也在,明笙去了心事,吃完茶点便回到州衙。
没成想等到申时初,院里还没有动静,她心中惴惴不安,怕晋王没找到自家小姐,想出去寻,又怕自己出去的这阵功夫,俩人结伴回来,岔过时间。
她们这趟泸州行,路上出了太多岔子,想不担心都难。
明笙靠在门框上左思右想,没忍住去敲了十一的房门。
十一开门时发尾还滴着水珠,面上泛着沐浴过后的红,明笙没料到他刚沐浴完,不好意思的垂着脸,低声道:“王爷王妃还没回来,我有些担心……”
“有王爷在,不会有事的,”十一对自家王爷,定然是一百个放心,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门口走进来的两个人影:“你看,这不是……”明笙应声回过头,却见那一高一矮的俩人,脸色都十分难看。
前面那个面色阴沉沉的像要杀人,后面那个一脸有苦难言的拧巴,边走边拧着胳膊往后背挠。
“备水。”宋谏之脑后生了眼睛一样,撄宁手背回去,就被他一把拽住了:“还挠,本王看你也不用上药了,挠个痛快就行。”
撄宁瘪着嘴,委屈巴巴的不敢说话。
说来也倒霉,她看完杂耍想吃点东西,正好酒楼今日有新进的大闸蟹,金主在侧,撄宁厚着脸皮点了几道菜。
哪知吃到一半,肩背隐隐作痒,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歪着头一个劲的蹭脖子。
亏得宋谏之眼尖,看到她脖颈泛了红。
俩人这才明白过来,撄宁是吃螃蟹过了敏,饭也顾不上吃,赶忙去了药铺。
“知道自己不能吃,偏要嘴馋,受罪也活该。”